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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我说:这个坡还没有砌上来,如果来了领导,你就说还缺两万块钱。

  他说:行,我也不瞒你,是故意这样的,账上还留了点钱,但年底了,这个检查组那个检查组都要来,不好点招待,怕影响对你的评价。

  我说:今天这个招待,就不要特别。家里弄几只鸡,割几块腊肉就行。不要到塘里去弄鱼。一弄,他们就觉得我们早就做好了准备似的。我们要像没有任何准备,随时经得起检查一样。

  支书说:到底是读书人,想得周到。

  我们又来到村部办公室。党员活动室的牌子有,民兵活动室的牌子没有。计划生育一览表清清楚楚,但经济发展规划破破烂烂。

  我说:这两个东西赶快叫人来,该补的补,该换的换。

  两人又来到村图书室,教育系统书还是有,捐了不少。除了学校里张老师要了一些什么文学名著,学校教育与管理之类不中用的书就堆在一起。

  我说:这个你无论如何要腾一个柜子装好,局里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专门发文叫各单位捐献。你堆在地下,就显得太不尊重了。

  支书说:这些书太专业,用不着。

  我说:用是百无一用,但尊重不尊重是个态度问题,你还想问他们要两万块钱呢?

  支书又打电话,叫秘书家腾个书柜来。秘书家有两个女儿在外面打工,家境好,有书房。

  检查完这些,已是中午。

  回家吃饭时,支书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说:坏了,还有早些日子你们电教仪器室送来的电视机,天线,说是什么远……

  我说:我怎么不知道呢?

  他说:当时你跑资金去了。我觉得那个东西没多大用,但又不准搬回去,放在村部。更不方便的是,远……什么?

  我说:远程教育。

  他说:对,远程教育,近程教育都没搞好,学生们还在祠堂读书,那个远程有屁用?

  我想也是。有些人住在城里,就把城里那一套搬到乡里来。乡里是年轻一点的都出去打工了,老头老婆婆懂什么远程?但这个东西,跟图书一样重要,甚至比图书更重要。送这么现代化的武器给他们,让它们睡觉?

  我说:吃了饭就装。

  支书有些为难的样子。

  我说:怎么,没人搬吗?

  他说:不是。

  支书说:记起来了,他们说不仅要装好,还要学会用。下次就来检查我们落实了没有。这下麻烦了,电教室肯定跟陶局汇报了。陶局要是来看,看看也罢,万一他说,哪位操作一下好吗?至少你村干部要会用才行。我当机立断,说:吃了饭,就集中力量把这个事解决,把所有的村干部党员组长都叫过来。我来教,看谁学得快,来了就谁上。支书说:行。我们就匆匆扒了几口米饭。

  一下午就忙这个事。那帮人真笨,也不怪,年纪这么大了,学这个不容易。我一边教,一边想,电话怎么还不来?总要通知一声啊。到了下午4点,手机响了。吴局料事如神。

  郭局说:苏主任,陶局长到了县教育局,想下来看看。你在村上吗?

  我边听边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说:哎呀,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

  郭局说:也是突然想到应该看看你,又不知道你在不在。

  我说:在啊——局长,正在水塘工地上,还有一点问题没解决。

  她说:那你真是太负责了。

  我说:不负责不行啊,冬天就是雨季。

  挂断电话不到半个小时,陶局一行约有七八人,在县局领导的陪同下,乘三辆小车而来。到了村部,这些同志好像失散多年的地下党员找到组织一样,那亲热,激动,无法形容。和我热烈握手,拥抱。陶局握着我的手连摇了六七八下。随行的有局里笔杆子小李,拿着相机闪个不停。陶局在雁南虽然不算个大领导,但下到村里,就有些高级首长的派头了。他面带微笑,步子平稳而舒缓,双手抱在胸前,边走边听取我和村支书的汇报。村支书说:局长,先到办公室坐坐?

  陶局摇了摇头说:小苏知道我的,那些水果,烟啦,留给你们自己吃。我就喜欢走走,看看,讲点实的。

  我说:陶局是个实在人。看看公路,看看水塘。

  陶局说:这就对了。

  走在有些粗糙的公路上,陶局开起了玩笑,说:我对苏主任说过,不把路修好,就留到村上当女婿。大家都笑。

  郭局说:路通什么都通。局长这个要求提得好。

  又往前走,爬上虎鱼山。陶局有些吃力,我想上去扶一把,郭局早就捷足先登了。来到水塘边,村支书就说我还和群众一起挑土运泥。郭局说:教育局的干部都是好干部,在陶局长的带领下,个个不赖。

  支书说:尽管局长这么关心我们,苏主任也尽了力,但那片基础,要石方,要水泥,要沙子,目前还缺两万块钱,请求局长再支持一下,大恩大德,我们永远不忘。

  陶局说:回去研究研究好吧,现在都是坚持民主集中,先民主,如果我一个人表态了,人家说我是独联体。说得大家都笑了,既有原则又轻松。

  最后没去办公室。那些忙得要死的玩意儿没看。支书提议到村上吃顿便餐。陶局看看表,也5点多了,说:行行,要坚持勤俭节约的原则。乡里腊肉好吃,就弄块腊肉。蔬菜新鲜,无公害,多弄点蔬菜。说完抽出一支我叫不出名字的烟来。笔杆子小李忙给他点上火。陶局看都没看他一眼,吸了一口烟,挥挥手,说:走走。接受书记的美意。

  郭局说:书记这么热情,却之不恭,平时陶局不太到乡里吃饭的,怕增加大家的负担。

  支书说:郭局长真会说话,这叫负担吗?

  确实不叫负担,但喝酒就算是种负担了。农村人能喝,见了这么大的领导,自然要劝。陶局喜欢喝酒,百杯不倒。席间,气氛无比热烈,你来我往,喝了一个多小时。直到陶局有些醉意,在郭局和小李的搀扶下坐进车子,他还在说:喝,下次我们再喝个痛快。望着绝尘而去的车子,我才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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