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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我就这么说。

  她说:你别这样叫好不好?

  我说:叫了怎么样?

  她说:没怎么样,你想怎么就怎么,反正在这70平米的地方你就是皇帝。

  哼!70平米,70平米。我抓起水杯往地上一砸。砰的一声,把在卧室里做作业的女儿惊了出来。她有些害怕地望着我。我把她吓进房间里去,她偏不,有些委屈地问:爸爸,放假我还去不去学画画啊?妈妈说没有钱。

  我说:哪也不去。

  她哇的一声哭了。陈晓霞坐在客厅里,也掩面轻泣。我一口气跑下五楼。外面华灯初上。对面有个公园,人少,便走过去坐坐。

  声音从哪里出来的呢?原来是藏在花草间的地喇叭。

  现在播送著名经济学家马桥先生的文章。标题是“中国房价会下降吗?”马桥先生指出:尽管目前房价居高不下,但降价的可能性约等于零。反而,升值的空间仍然存在。他分析说,形成房价飞涨的原因如下,一是市场的需求,二是土地的垄断,三是全球流动资产过剩,国际国内炒房加剧,四是利益集团共同推动,五是腐败使房价成本提高,六是房地产过度市场化,七是建材涨价,劳动力成本增加,八是地方政府一味追求GDP增长速度,执行中央政策不力。下面谈对策和措施,一是加大……

  我烦躁极了,一个原因都可以让我这种人喘不过气来,还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我换了个地方坐坐,广播也换了个主题。

  据《雁南日报》消息:我市近日又获殊荣,在87个城市中,被评为十大最具幸福指数的宜居城市之一。这十大指标是:空气清新率,人均绿地率,人均休闲率,犯罪低发率,心态平和率……

  只有死水才会平静。我恨恨地骂了一句。

  我沿着香榭丽大道,走过罗马广场,来到恺帝步行街,看见南中国大酒店的霓虹灯在闪烁。我决定去那儿的多瑙河咖啡厅坐坐。南中国大酒店的主人就是汪志明。他现在比起读书时来,从典型的瘦肉型变成了肥猪型了。女同志问他为什么这么胖,他回答得啼笑皆非:性感嘛。领导问他,他说:属猪的,兽性使然,不想事,吃了就睡,过后就忘。

  其实他不属猪。当然没人追究,领导就喜欢这种生意人。因为你首先不把自己当个人,领导才觉得自己是个人,如果你把自己当个人,领导觉得你是一头猪。

  大学毕业后的汪志明,书教得好好的。后来他父亲的一个得意门生当了雁南市的副市长,他就扑通一声跳下海,到了雁南,四五年过去,就拥有了这家在当地还算上了档次的酒店。一年前,副市长出了问题,人们都相信汪志明得脱层皮。他确实也被关起来协助调查,急得汪校长直奔雁南,请我帮忙。我能帮什么忙?当年他为我上下奔走,现在我真的有愧于他。树倒猢狲散,人们唯恐避之不及,我也不敢拿自己的前途去干毫无把握的事。我热情接待,好言劝慰,说一定帮忙。他一走,我才松口气,非不为也,是不能也。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外地人,在雁南能帮他什么?好在汪志明自己有能耐,关了一个月,就出来了。出来之后,生意竟越做越开。前些日子,他碰到我,就掏出一张卡来,说:嘿嘿,没什么好奉送的,这是咖啡厅的贵宾卡,每次消费100元,我买单,超过100元你打电话给我,也由我买单。总值1000元。请兄弟多关照。

  这张卡就一直在身上。我想到咖啡厅坐坐,如果汪志明有空的话,顺便和他聊聊。当然不是诉苦。生活很苦,但不能诉,爱情很苦,也不能诉,前程无望,更不能诉。生活在机关的人,很少诉苦,即使诉苦,也是换一种方式诉出来,比如明明是自己买单,千求万缠把某位领导请出来吃了顿饭,既当孙子又花银子,偏偏含糊其词,说昨晚与某领导在一起吃饭,还要责怪宾馆的饭酒太差,不如到家里随便吃一点。总之,人人都想让别人觉得你混得不错。如果你的交往圈子里没有领导,没有大款,一年到头没有可供谈资的饭局酒宴,领导逸事,我估计你混不下去,不是主动出局就是被动出局。

  累啊,机关干部常常挂在嘴边的就这一句真话。你还别听错了,不是工作累,是心累,是没有知己的累。即使有知己,这知己也一定是你的对手,他知道你为什么累,就像周瑜同志的知己是诸葛亮,诸葛亮的知己是司马同志一样。你能找对手诉苦吗?我突然感觉找汪志明坐坐也是一种错误。当然汪志明不是我的对手,但不是一个层次啊。按阶层来分,我是一个小公务员,他是新生的中产阶级。按地位来分,我是国家公务员,他是一个商人。按共同关心的事件来分,他关心的是钱且能弄到钱,我关心的是前途却渺无希望。我们坐在一起能谈什么?何况他的电话多,谈话时不时会被电话打断,这就显得我跟祥林嫂差不多了。 我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服务生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我突然看见汪志明和一大群人坐在里面,好像都是几个局级干部。一瞬间,我的反应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逃。

  一转身就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都被对方弹开了。我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一个女孩,一张非常漂亮的瓜子脸,眼睛清澈澄静。她用手拢了一下散乱的头发,非常善意地笑了一下,开朗又带点妩媚。 我尴尬极了,也笑了一下。没有想到她的修养达到了这么高的境地,不骂我已是相当不错了,还笑。现在美丽的笑容都是要收费的。2000年,我和朋友畅游无锡的三国水浒城,走着走着,突然有个东西轻轻点了一下我的肩膀,抬头一看,竹竿尽头是一张非常漂亮的瓜子脸,笑容盈盈。上得楼去,一群“潘金莲”,个个明眸皓齿,面若桃花,眼光诱人。想要,你自己挑,合影,每人十块。

  走下南中国大酒店十二级台阶,被风一吹,仿佛清醒了许多,胸口一阵烫热。这时,我才清楚地记得,刚才我们不是一般的接触,准确地说,是难得一遇的弹性碰撞。心口又猛地跳动,一路上,竟然忘记了我为何而来,为何而去,灵魂出了窍似的捕捉刚才有限的细节:这是一个高挑苗条的女子,气质不错,非常有教养。

  非常有教养。我在心里念叨着这几个字,不禁失声地冷笑了一下,我在嘲笑自己。你知道我们这种小公务员最富有的是什么吗?

  白日做梦。对了,恭喜你再次答对了。你一定也是个低级公务员。你有吃有穿,温饱无忧。饿汉只有一个烦恼,吃饱了的人有无数烦恼。你吃着碗里的,盯着锅里的,但盯也需要勇气和底气。没有,那就只剩下做梦了。

  走到家门口,抬头一望,窗口的灯亮着,一时又有些温暖。没有电梯,一级一级地爬到五楼。打开客厅的门,看见地上的碎片不见了,想着这个女人还不是破罐子破摔,气又消了一些。在客厅坐了一会,只好回屋子里去睡。陈晓霞假装睡着了,钻进被窝时,她就一直侧着向里睡着,不理我。

  我也不想理她,心思却信马由缰起来。说来有点怪,人人都说我讨了个大美人,我却手套当抹布用,没一点感觉。爱情原来是种很奇怪的东西,并不是与一个美貌的女人生活在一起就是爱情。想来人这个动物,真的是上帝捏造的,亚当与夏娃,一对一,许多人在生活中没有找到对应点,他们也是一生,只有极少数人找到了,他们才有稀世珍宝般的爱情。生出这等感叹,并不是陈晓霞有什么错,作为一个女人,特别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她没有发出明珠暗投的感叹,已经很不错了。她只是和所有的柴米油盐女人一样,无法摆脱世俗的洪流。不是她刻意游到前面去了,而是她不得不随波逐流。我也不是那种花心的男人,几乎对女人没动过什么心思,没想到过离婚,背叛。但总觉得生活中缺少点什么。缺少点什么呢?别笑话我,缺少点心灵的对话。

  未婚男女(不包括未婚享受已婚待遇者)最大的幻想是什么?

  性!

  恭喜你不是太监!那时候,你根本就没体验过男女之事,而历代文人偏偏把这玩意儿渲染得比吃肉还滋味三分,你就忍不住想体验,可没有条件。你就只好幻想。

  再问,结婚五年以后,你最大的幻想是什么?

  艳遇!我估计你会脱口而出,

  五年了啊,五年,复习了五年啊,早就烂熟于心了。不过,王小丫问你,你一定会回答:想要个MP4。为什么?她喜欢明知故问,你回答:回去送给老婆。恭喜你,又答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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