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湛露 > 无盐的小春宫 >


  华如意是一年前开始画起春宫图的,在此之前,她所画的作品一直不被允许公开供人赏阅。所以她的画功虽在府内有目共睹,却始终籍籍无名。

  那一年,她的父亲——向来只许她唤作师父的华思宏——已因病不能主事,而早已答应好要为皇太后贺寿的﹁松鹤王母延年图﹂却交付在即。她毅然接过这个无人能胜任的差事,在阖府上下惶惶不安之际,为父亲代笔完成,如期交上,博得太后连声赞誉,而所有的功劳却记在伯父华思明的头上。

  从皇宫领了谢酬后,华思明扔给她一锭银子,只随意对她说了一句,“如意,辛苦你了。”

  她看着那不过二十两的赏银,心中冷笑。就在当晚,她路过含香楼,心中一动,忽然走进去要求当画师,把楼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虽然偶尔也有楼子的姑娘召请画师为自己和心仪的恩客画一幅春宫图留念,但像她这样一个大姑娘主动上门要画春宫图的,真是盘古开天头一遭。

  在含香楼,人人知道她的名字,却不知她的姓。而她的名字除了族里人之外,外人并不知晓。因此,当她画出第一幅作品时,旁观者无不惊叹她的画功,却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

  她画春宫图,一次只得一幅,并非完全袒胸露背的“明春宫”,即使被画者在帘子之后翻云覆雨,她笔下的人物依然是“香囊暗解,罗带轻分”,以眉目传情。她擅画工笔人物,尤精五官,这是一般春宫图画师远比不上的。

  不过她从不照被画者本人的容貌描绘。她所有的春宫图,永远是千人一面,这样多少可省去日后被人追查她画风来源的麻烦。

  有一次,她在被画女子的眼角加了一滴泪,那名花娘看到后,顿时捧着画号啕大哭起来。只因为华如意虽然画的并非她的脸,却画出她的神韵和心情。

  由此之后,华如意声名鹊起,附近几座青楼都争相邀她为楼子里的姑娘画春宫图,作为镇楼之宝。而华如意从不在画作上签名落款,只在画上某个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或用篆字,或用行楷,或用草书,将“如意”两个字隐秘的写在上面。

  在华府,她有存在的价值,却没有存在的地位,任何画,无论她付出多少心血,最终都打上别人的名字。

  而这一幅幅的春宫图,却是专属于她的画作,无人可以夺走。

  华如意甫步出门,便有人在背后叫住她。

  “如意,等一下!”只穿了一件外衫的红莲,脸颊红扑扑地跑过来抓住她的胳膊,“能不能帮我把这件东西也画到画上?”

  华如意看着自己手中那串红色的手串,问道:“是他送你的?”

  红莲羞涩地点点头。

  华如意将手串放回她手中,“收好吧,我会记得你的事情的。”

  “还有啊,穆哥说,他有个朋友很看重你的画功,也想让你帮他画一幅,但那个朋友不便出现在这里,想请你到府里去画。”

  “抱歉,我不去私人府里作画。”

  “对方说可以一幅画出一百两银子。”

  华如意微微一笑,“就是一千两银子我也不能上门作画,这是我的规矩。”

  “就像你坚持只画同样的脸?”红莲叹气道,“如意啊,我虽然不知道你的出身,但是为人在世还是要学会变通一些,不要太执拗了。”

  “我若是不知变通,就不会到这里作画了。”她嘲讽似的轻笑一下,提着画具走下楼去。

  就在快走到楼门口的时候,眼前闪过一道人影,她突然一惊,以为自己看错了人。

  愣在那边又看了几眼,她惊诧地望着那道人影远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太子殿下?他怎么会出现在青楼?

  转念一想,她又了然地笑了。男人嘛,难免拈花惹草,即使后宫佳丽三千,即使家中美姬无数,难免会有尝尝家外野花的想法。华府中,她的几位堂兄弟都是这种人,她也看惯了。

  只是初见时对太子产生的好感未免破灭,原以为他是不一样的人,可惜……

  低着头,抱紧怀中的画具,她匆匆走出含香楼的大门。

  那一边,走到一半的皇甫瑄倏然站定,若有所思的回过头去,看向华如意的背影。

  为他引路的鸨母纳闷问道:“公子,是有哪位相熟的姑娘吗?”

  “不是。”他微微蹙眉。

  是错觉吗?忽然觉得那个背影很眼熟。而他认人向来只凭声音和身上的信物,几时也会对别人的身形有印象了?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那个自己在皇宫半路抓去当差的华府丫头,在一众骨瘦如柴的美女之中,她的丰腴真是显得格格不入,鹤立鸡群,所以当她把那个香盒递给自己的时候,他忍不住笑了。

  很有趣——像雪球一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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