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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踏步拾级而上,那两扇大门已经半开,空旷的院内可以看到一道瘦长的人影,在他身后有一名身材略显佝偻的老人挑着一盏灯,灯光之下,那长长的身影拉长了寂寥的颜色。

  他更加困惑,难道今夜有人和他一样来这里祭拜先帝?

  安静走进,悄悄靠近,看到那人的面前还放着一个小小的火盆,而那人的手中似是拿着一张纸,默默吟诵。

  再靠近一些,听清那人的声音,他蓦然惊住,继而愤怒地喊道:“王爷,您为何会在这里?”

  那人默默转身,正是摄政王唐川。见到唐世龄,向来镇定的他也显露出一分尴尬。

  “殿下……也是来祭拜先帝的?”

  唐世龄惊疑地盯着他,“王爷暗夜入宫,又这么独来独往,有些不合规矩吧?”

  唐川躬身道:“昨夜梦中梦到先帝,想起今日是先帝的忌日,所以特意入宫祭拜。微臣怕公然祭拜会引得文武百官仿效,反而扰了先人的宁静,故而只身前来。因为还未到宫门下匙的时辰,所以……应当还不算违反宫规。”

  唐世龄无声一笑,“是啊,这皇宫中王爷向来是来去自如,宫规于您算不得什么。难得王爷会有这份心来祭拜先帝,只是这里又无桌案摆放瓜果祭品,又无香烛纸扎,王爷只是凭心香一炷来表心意?”

  唐川躬身道:“先帝生前喜好节俭,也最不喜欢凡俗之礼,今日微臣躬身而来,只为在心中能与先帝英灵一诉兄弟情深。”

  “兄弟情深。”唐世龄重复着这四个字,看着他手中的纸,“王爷手中那张纸上写的是什么?听王爷刚才念念有词的,是祭文?”

  “只是我们少时一起读过的诗文罢了。”他说着,随手将那纸丢进火盆,然后对那位为他挑灯的宫中老嬷嬷说道:“今夜有劳你为我开宫门,打扰了。”

  那老嬷嬷连忙说道:“奴婢不敢当,奴婢送王爷出宫。”

  唐川向唐世龄行了礼告辞,由老嬷嬷领着出了长春殿。

  唐世龄冷冷看着他们的背影离开,忽然一甩袖子,那火盆被他的袖风带翻,他上前踢了一脚,将被唐川烧得还剩一角的纸片捡起,上面依稀可辨的原来是一句残诗,“……应悔偷灵……夜夜心。”

  他的血液都像是逆流了似的,眼前反反复复闪动这句残诗的原文——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这诗的前两句,他在青楼中听花娘唱过,而这诗的后两句,却在这里出现。

  是巧合吗?还是……另有玄机?

  徐嬷嬷是宫里的老宫女,五十年前入宫,一直做到现在。她伺候过几代皇帝,见证着每朝每代的人与事,简直就是一部活着的诏河宫史。

  在她服侍过的历代主子中,先帝是脾气最好的,至今宫中的人提起先帝的品行都无不称赞,都说见到先帝都会有如沐春风的感觉,但如今站在太子唐世龄的面前,她能感觉到的却是一阵阵的萧瑟寒风扑面而来。

  “徐嬷嬷,既然您是宫里的老宫女,宫中的掌故你一定知道不少,本太子今日找你前来,只为了证实一件事,希望你务必说实话。”冷厉的眸子无论盯在谁身上,都会让人如芒刺在背。

  徐嬷嬷跪在唐世龄面前,颤声道:“殿下有问,奴婢岂敢隐瞒?只是不知道殿下要问什么,奴婢未必知情。”

  唐世龄慢条斯理地说:“本太子想这件事大概你是知情的,否则你今日也不会专门去给摄政王掌灯。”

  徐嬷嬷似是颤抖了一下,身子更加佝偻下去,“奴婢负责看守长春殿,所以才会为摄政王掌灯。”

  唐世龄哼了一声,“本太子还没有问,你却想躲了?好,那我们开门见山,既然你专门负责看守长春殿,我就问你,摄政王是每年先帝忌日时都会来拜祭先帝吗?”

  “是。”

  “为何本太子之前一直不知道?”

  “王爷不想惊动任何人。”

  “所以连本太子都不告知?”唐世龄怒而拍了一下桌子,“怎么?他唐川在外面当诏河的主,在皇宫中还要当本太子的主?你们这群奴才知不知道这皇宫里真正的太子是谁?”

  徐嬷嬷连忙叩首,“殿下息怒,实在是王爷每次都再三嘱咐,说只是想为先帝尽一分心意,但又怕殿下误会……”

  “误会?”他冷笑,“他也知道本太子会误会?怕我误会什么?误会他为先帝祭拜祝祷,是源自于他心中有愧?”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在徐嬷嬷的身上,敏锐地捕捉到徐嬷嬷的脸色古怪,便逼问一句,“他和先帝……甚至是我母后之间,到底有什么故事?”

  徐嬷嬷惊呼,“殿下为何要这样问?殿下是不是听了外面那些见不得人的……”

  “你也知道那些话是见不得人的,说明你知道本太子在指什么。”唐世龄的脸色更加难看,“所以别让我一直问下去,直接给本太子答案。唐川和我父皇和母后到底有什么故事?”

  “奴婢真的不知道……”

  唐世龄蓦然抬手,从袖子中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匕,抵在几乎吓瘫的徐嬷嬷脖子上,幽冷说道:“好吧,你再和本太子这样吞吞吐吐,本太子就干脆割了你的脖子,让你这辈子都说不了话!”

  徐嬷嬷声音发颤,浑身发抖,“殿下饶命……奴婢真的只是宫里的一个老奴,主子做什么,怎么会让奴婢这样的下等人知道,纵然是听过一些传闻,但总是皇家秘事,未曾证实,奴婢从不敢相信,更不敢胡乱散播。

  “若殿下一定要问,奴婢只能说……王爷对先帝很忠诚,对先皇……也很关照。先帝去世后,摄政王曾有一度时常入宫看望皇后,所以外人才有了些见不得人的谣言。”

  “仅仅于此吗?”唐世龄并不相信这是全部的真相。“如果是先帝去世之后才有的传闻,为何连本太子的身世都成了市井之中、青楼之内被人传唱的笑话?”

  徐嬷嬷几乎说不出话来了,但是颈部锋利刀刃的压力让她不得不开口,“据说……据说当年先帝出征,摄政王因留京辅政而时常出入后宫,然后数月后殿下出世,宫中因此有了些闲言碎语……”

  “证据!”唐世龄的声音更加凄厉,“本太子问的是证据!有人能拿出任何的证据吗?”

  “没有!没有人能拿出什么证据,所以殿下不必把他们说的话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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