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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依人?”他瞳仁紧缩,“你不必将太子今日侮辱她的话放在心里,更不用和我道歉……”

  “不是、不是……”朱世文拼命摇头,目光死死盯着他,用尽全力气才问这一句,“二哥,你是真心喜欢依人吧?”

  这句话声音虽轻,却比春日惊雷还要响亮。朱世弘感觉似乎被人重重一击敲在天灵盖上,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定定地看向三弟,一时说不出话来。

  朱世文轻声道:“你不必瞒我,我还知道依人心中也喜欢你,她心中……其实只有你一个……”

  朱世弘的手指更加寒凉,肌肉都像硬了,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几时……你几时知道的?”

  “很早以前……”他苦笑着叹息,“在大婚那夜我就知道了。”他的目光顺着二哥的衣服向下看,在二哥的腰上找到了同样湿透的一个小香囊,用手一指,“那个香囊,在成亲前我见依人绣过一个一模一样的……”

  朱世弘随即明白,什么也不必说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香囊,明明是由未婚妻精心制作,大婚之夜却看到它挂在哥哥的腰带上,而且一年以来,这香囊从未自哥哥的身上离开,这说明什么?已无须多言。

  他想收回自己的手,却被朱世文紧紧抓着,“二哥,我现在突然和你说破不是为了向你示威或什么的,我是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所以有些话现在必须说出来,否则我死不瞑目!”

  他心中剧震地看向三弟的眼……这双他曾以为自己很熟悉的眼,现在却感觉陌生得让他根本看不透。

  “你知道,我一直很喜欢依人,喜欢到不想她做太子妃,所以我亲自向父皇开口,求父皇将依人赐婚给我。但我若知道二哥和她已两情相悦,我是绝对不会横刀夺爱的。”

  听着三弟的叙述,朱世弘的心中只有四个字……命运弄人。如果他早一天和依人互诉衷肠,又怎么会有这后面的变故?偏巧,那一天却是父皇下旨赐婚的日子,让他又怎么说得出口?

  朱世文望他,继续说:“二哥,我向你道歉,是因为我即使知道了真相,依然心存贪念,我想着我对依人的一片忠贞痴情,也许会使她改变心意,但是这些日子以来,我终于知道缘分不能强求,而且我这身体是无法让她一生幸福的……所以我想求二哥答应我一件事,请替我照顾好依人。”

  朱世弘默然地感受着他冰凉的肌肤,良久之后才问:“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能真心待她?”

  无声地笑笑,“二哥也许不知道,这一年我与她是有名无实的夫妻,而我相信二哥也一定发乎情,止乎于礼。”

  他十分震惊,不仅因为世文和依人竟然始终没有肌肤之亲,还有就是世文竟然知道他和依人的秘密。

  “其实这不难看出来。昨天大哥对依人语带羞辱时,二哥是那样地冲动,这不像你……倘若你心中有鬼,必然不会以利刃相胁。二哥敢将刀逼在大哥的颈下,正说明二哥心怀坦荡,绝无越轨之举。”

  “你这句话让二哥很惭愧。”朱世弘很想苦笑,却连苦笑也笑不出来。他对依人何曾没有过邪念?只是道德廉耻之心他还是有的,但这并不值得炫耀标榜,世文如此信赖自己实是令他难以自处。

  “我若走了,依人必无所依,但她还年轻,不能孤苦一世,这深宫之中一定要有人可以让她依靠。二哥,除了你之外,我别无他人可托付,更何况,依人本就该是你的,我这也算是……完璧归赵吧?”

  他的眼中浮动着浓浓忧伤,轻轻抚摸着三弟冰凉的额头,问:“除了依人,你还有什么心事要二哥去办的?”

  “有!”朱世文的眼睛一下子璀璨如星子,原本紧紧抓着他的手也更加用力,“二哥,施南的未来都寄托在你身上了,不管父皇是否心甘情愿,你是唯一堪当大任的人。二哥,除了帮我照顾好依人外,更要帮我照顾好这片江山!如果将施南交予大哥手里,我在九泉之下也必饮恨!”

  朱世弘的神情坚毅,紧紧攥握住他冰冷的双手,沉声道:“你放心,施南的未来有你一份,我必不会让你失望。”

  “我就知道二哥是最疼我的……”朱世文长长吐出一口气,慢慢合上眼,“二哥,你先回去吧,我累了,别让外人看到你来这里,再给你添麻烦。”

  他缓缓起身,退到殿门口,却见依人不知几时已经靠着殿门坐在门槛上,在昏黄的月色下,一双手正一刻不停地编着一条五彩扇穗。

  听到脚步声时,她缓缓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

  朱世弘默默地望着她,一只手按在她的肩膀上,两人相视无语。

  七天后,北平王朱世文病逝于吉庆宫,皇宫上下一片悲痛。皇帝亲自下旨,将宫内外都换成素白之色,并以太子之礼将他厚葬在施南皇陵中风水最好的地方。

  下葬之日,北平王王妃简依人一身素衣,不施粉黛,亲手将一条五彩扇穗放入陵寝之中,并在皇陵守灵整整七七四十九天。皇帝感其真情,特许简依人终生常住吉庆宫,吃穿用度不降反增,待她亲厚的程度,俨然已超过对自己的女儿。

  二皇子朱世弘在次年被封为常德王,巡视各地官风民情。看似大权在握,但朝中也有人说,这其实是将他外放削权,因而太子党在皇都内更加耀武扬威起来,太子的声势几乎已凌驾皇帝之上。

  一晃,又是两年过去了……

  简依人走到承恩宫门前时,发现宫门口的几盆铃兰花开得比去年美了许多,便讶异地问:“去年这几盆花不是都要枯死了吗?怎么今年倒像是吃了灵丹妙药,突然好了许多?”

  随侍的宫女在旁边笑答,“是啊,去年也不知道这几盆花是怎么了,一棵棵都蔫蔫的,不是不开花,就是开得零零落落,容妃娘娘本说要把它们拔了,但是想起是北平王当年亲手种下的,又不舍得。前不久也不知道常德王从哪里找来几名厉害的花匠,稍稍照料了一下。您看,这宫里宫外的花,一棵棵都精神起来了。”

  “常德王?”简依人一惊,“几时回皇都的?”

  “五、六天前回来的,但只匆匆入宫一趟见了陛下、安排了花匠的事情,随后便又走了。”

  她心中一阵怅然。他回来了,怎么也不和自己打个招呼?

  “听说常德王这次回来,又是因婚事才被陛下召回。”

  婚事?是啊,她早有耳闻。宫里人人都说,陛下近来到处在寻找合适的名门闺秀好许给这位始终不成婚的常德王。即使他一直推托公事繁忙、无心婚嫁,但这个借口能拖得了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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