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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她苦笑着摆摆手,“没什么,大概这花香的确太浓了,所以我有点头晕。”

  “早就说这花不好,我送你回宫去吧。”皇甫可欣热心相送。

  “不必了,公主应该还有要忙的事情,我回去躺躺就好,改日再请公主过来聊天。”她婉言谢绝。

  见她执意不肯,皇甫可欣也就只好由她。

  潘龙美的脚步虚浮,一回到殿内就踉跄着坐倒在门口的椅子上。

  宫女怕她生病,吓得急忙端来茶水,还要去叫太医,被她摆手制止,“不必了,你先下去,我要是有不舒服自然会叫你。”

  宫女很不放心地三步一回头地离开,潘龙美则以手支额,双眸轻阖。

  是她错了吗?大错特错,原来错得这样离谱?

  在十年前的某一夜,她的娘亲带她到东都来,深夜,武功超绝的娘带着她悄悄潜入皇宫,潜入那座骑鹤殿。

  “龙美,这是你的姨娘。”

  娘将她介绍给殿内一个珠翠环绕的美妇,那美妇一见到娘就双目流泪,再见到她,更是将她一把抱进怀里。

  “龙美,都长这么大了,让姨娘好好看看。”

  姨娘身上的香气好重,她不懂为什么娘来看姨娘要偷偷摸摸,但是自小颠沛流离、到处逃亡的生活,让她学会了无论到哪里都要少说少做的处事原则。

  于是她静静地看着娘和姨娘彼此拉着手,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说着一些她好像懂又好像不懂的话。

  那时窗外忽然飘来一阵栀子花香,她觉得好奇,悄悄走到殿门外,月光下看到了那几株郁郁葱葱的栀子树,以及满树雪白的栀子花。

  正看着,殿门口突然有人声传来,她吓得不知道该往哪里逃,情急之下竟然爬上墙头,但是到底年小体弱,一下子就从墙头上掉了下去,地上一些矮树花枝陡然刺中了她的心口,让她疼痛难忍,轻呼出声。

  一个华服少年突然出现,将她扶住,柔声问:“你是哪里来的小宫女?怎么爬墙?哎呀,受伤了,我带你去包扎一下。”

  姨娘听到声音从殿内跑出来,一见到那少年立刻神色大变,“昭儿,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七妹,可欣今天让我帮她写一篇诗,明天要交给老师的。”华服少年从袖口中拿出一张纸,“娘娘,这小宫女受伤了。”华服少年又打量着她,“不过,她穿得好奇怪。”

  姨娘急忙将她抢入怀中,遮掩地说:“刚入宫的孩子,衣服还没有来得及换呢。诗给我吧,以后不要老是纵容可欣,该她做的功课怎么总是让你替代?”

  “我也没别的什么可以帮到她。”那少年对她微微一笑,“别怕,伤口不深,上了药之后就不疼了。”他从旁边的栀子树上摘下一朵花来,放在她的手上,“如果疼,就吸口花香,疼痛就会减弱许多,因为这花香可以帮人解开许多烦恼事。”

  她怔怔地看着那少年,只觉得他的声音那么好听,仿佛可以安抚自己的心灵,富他的笑容节是那样祥和温暖,让她不想移开目光。

  那少年的脸和少年的名字从那夜之后就深深刻在她的心上,她依稀记得姨娘后来一边上药一边悄悄对她娘说他是皇子。

  皇子,叫皇甫昭?昭?还是朝?

  十年后,她从边塞被叔叔接到东都来,有一个人的名字时常在耳边被人提起——皇甫朝,当今的皇帝。

  因为那“朝”字多音,所以在百姓口中他一会儿被叫作皇甫“昭”,一会儿又被叫作皇甫“潮”。

  原来他的名字写作“皇甫朝”?那位只用几句话、几个微笑,便潜入她幼小心灵的男孩,如今已成为一国之君了?

  幼年时萌动的恋慕之心渐渐地随着年龄增长变成爱恋之情,久久萦回心底,越积越深,越来越难以排遣释怀,直到那一天,圣旨来到潘府,看到满院亲人的泪眼,她心中深埋已久的欲望开始蠢蠢欲动。

  想见他!想见他!

  再见到他时,他的容貌自然会有变化,只是从少年到青年,他变的似乎不只是外貌,还有性格。

  他虽然经常笑脸迎人,但是那笑容中更多的不是亲切,而是淡淡的嘲讽和冷冷的鄙夷。

  所以,她不免失望,以为是岁月让他改变许多,但他偶尔流露的温存又让她不免疑惑沉迷,尤其是蜷缩在他怀中时,她胸口的那道旧伤痕还会隐隐作痛,记忆总能回到许多年前,他将她从花丛中扶起,软语安慰,温柔疗伤的那一幕。

  可是,万万想不到,他,竟然不是“他”!而她儿时的梦竟然已在许多年前就破碎掉了……

  她止不住地颤抖,不知道是因为觉得耻辱还是为自己可悲可怜。

  等了十年的梦,竟然只是一场空?倾心交付的人,原来不是梦中的“他”?

  殿门外,听到宫女在说:“胡太医,这边请,娘娘在殿里。”

  怎么?有太医来?她还没从震惊中完全清醒过来,只见一位年长的太医走进殿门跪倒道:“参见昭仪娘娘。”

  “我记得我没有传唤太医。”她看着那名宫女。

  宫女垂首回答,“奴婢看娘娘刚才身体不适,实在不放心,就去禀报皇上,皇上让奴婢通知太医来为娘娘诊视。”

  这小宫女倒是尽心尽责,但是太医只能医身,能医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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