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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我知道。没有影响吧,他仍是……义父。”

  赵小姐忽然尖叫起来,我瞪住她。

  她奔下楼去。

  我站在梯顶看着她一直走进客厅去取外套手袋。

  傅于琛闻声跑出来,“怎么回事,令仪,令仪!”

  她没有理他,一直奔出去。

  我不明白,刚才所说的,每句都是实话,是什么令她这么不高兴?真是小姐脾气。

  傅于琛上来,隔一段距离看住我。

  “承钰,你真是妖异。”

  我说:“别为了另一个女人责怪我。”

  “你对她说了些什么?”

  “为什么不去问她?”

  “别担心,我会。”傅于琛生气了。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为了那样的小事生气,认识他这么多年,他从来没要我看过他的脸色……真叫人难堪,然而什么都有第一次吧,真是没奈何。

  他很快就自赵令仪处获得答案。

  她是那种巴不得把所有委屈向男人倾诉的女人。

  傅于琛反应激烈过我所想象,他派司机把我自学校截回去。

  劈头只有一句话,“你下学期到英国去寄宿。”

  我说:“我不去。”

  “不由你不去,我是你的监护人。”

  “不去英国。”

  “你放心,你不会碰上令堂,英国大得很,即使与她重逢,你也不必担心,你比她厉害多了。”

  我什么也没说,转身回房间。

  “站住。”

  我遵命,停止脚步看着他。

  “你为什么说那些话?”他问我。

  他的表情惨痛,如被毒蛇咬了一口。

  “什么话?”

  “你故意引起她的误会,为什么?为何破坏我的名誉?”

  “你从来没有关心过别人说什么,何必理会她。”

  “我们快要结婚,我同你说过。”

  “现在不会了吧?”

  “你太可怕了,承钰。”

  我回到房间去,伏在书桌前,扭开无线电,音乐悠扬,却并没有胜利的愉快感觉,我伸手啪地关掉它。

  忽然之间我后悔了。

  我所要的,不过是一个安宁舒适的居住环境,直到自己经济独立,自给自足。

  但数年安乐的生活孕育了非分之想。

  我开门出去,想对傅于琛道歉,他已经外出。

  我的歉意足足逗留一整个晚上,在第二天天亮时消失。

  他要即时把我送走。

  我从来没有逆过他的意思,为着这么一点点小事,他便不能再加以忍受。

  他使我想起一些人收留流浪的小猫小狗,兴致一过,即嫌麻烦,赶紧将他们扔回街上去。

  我们因此生疏了。

  当年我已认为自己是通天晓,阅历惊人,无所不知,要隔上十年,才知道他仍然是为着我好。

  因为,他说:“我真的糊涂了,连我也不晓得,我心中有些什么企图欲望,你已渐渐长大,我们势必不能再在一起。”

  结果他娶了赵令仪。

  结果他们的婚姻没有维持下去。

  才九个月罢了,两人就拆开。他自由惯了,她希望他留在身旁,什么都要征求他意见,要他知情识趣地应对。

  离婚后傅于琛的财产不见了一半。他们说,他的女朋友开始多而杂。

  那时,寄宿生的问题已不是在房中偷吸香烟那么简单,要不同流合污,要不维持清醒。

  没有与他们混成一堆的原因十分简单,只不过是肤浅地憎恨他们的外貌,男男女女都长满一面孔疱疱,密密麻麻布着脓头,闲时用手指去挤,脏得不像话。有些擦了药,整个下巴褪皮,血淋淋的,令人不敢正视,谁还敢同他们出去玩。

  一次勉强赴约,那个男生搔搔长发,头皮屑雪片似地落在肩膀上,这时才发觉那件芝麻绒大衣原来是纯灰色的,一阵恶心,赶快逃回去。

  一个学期结束,傅于琛亲自来接我走。

  刑期已满。

  足足十一个月呢。

  临走又不舍得了,与同学逐一话别。

  傅于琛后来说,我看到他,一点也不惊异,像是意料中事,知道他迟早会来带我回去。

  但这是不正确的,我不知他会来,近一年来我们不曾通过信,亦不说电话,音讯中断,半夜惊醒,时常不知身在何处,这样的惩罚,对我来说,已是极大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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