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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李伯母笑,“到底是女孩子,急着要同人比。没见过,不过自小在英国寄宿读书,一直到大学毕业。马来西亚人很喜欢把子弟往英国送。”

  “那个侄子呢?”马大又追问。

  “像他舅舅,很风流倜傥,此刻与他表妹打得火热。”

  “表兄表妹,可以谈恋爱吗?”我很怀疑。

  “怎么不可以?”李伯母笑,“你们这两个孩子!”

  我与马大沉默一会儿。

  “殷若琴当时对你们母亲是很好的。”李伯母说。

  马大苦涩的说:“后来不好了,但后来是很重要的。”

  那夜我们坐在客厅看电视,马大问我,人怎么会变心。

  “不知道。”我说。

  “变心会害死人。”她说。

  “因人而论,谁变心都害不死我。”

  “你别嘴硬,到那个时候,头一个死的是你。”她笑。

  我放下亚斯匹灵,“明天我去殷家。”

  “祝你好运。请你记得每一则细节,我很想知道。”

  “嗯。”

  我并没有预先通知殷家,自己开着车就去了。

  碧水路风景之幽美,难以形容,离市区虽然远一点,但是值得,每天下班,独自驾车回家,就已经够松弛,当然,住在灵秀地的未必都是清秀人。

  到了殷家大门,发觉他们家的布置十分别致,园子里种植棕搁树,美人芭蕉开着斗大的红花,充满热带风情,大门用袖木造,雕刻花纹图案。

  门打开,女佣问我是谁。

  我说:“裘哈拿。”

  她关上门,前去通报。

  真鬼祟,应该请我进去坐下才是,一个女孩子怎么会是独行大盗?他们也太小心了。

  过了十分钟,另外有人来应门,用很亲昵的声音问:“是哈拿吗?你终于来了。”

  门打开,是一个年轻人,跟殷永亨差不多年纪,但活泼得多,穿着考究,颜色配搭得十分舒服时髦,一眼看就知道他走在时代的尖端。

  我向他点点头。

  “舅舅等你好久,哈拿,天天早上问:‘我那两个女孩子呢?’晚上又问:‘我那两个女孩子呢?’”

  他学得活龙活现。我冷冷看他一眼,我对他的印象比对殷永亨略佳,但圣人的话我一向相信,夫子说:巧言令色鲜矣仁。

  “对,我还没介绍自己,”他说,“我叫梅令侠,是你亲表哥,我的妈妈同你的爸爸是一个父母生的。”

  真亲,我跟这个人就此发生血源关系,不可以分割,但情感上,他是陌生人。

  “医生在楼上,你坐一会儿,立刻可以上去。舅舅会很高兴。”梅令侠说。

  梅令侠长得很英俊,有一双会笑的眼睛,在家呆着,也这么打扮,我也无暇欣赏他的衣服鞋袜,呆呆的坐在偏厅。

  殷宅的内部完全用酸枝家具,衬着巴的蜡染布的窗帘,别有风味,一看就知道宅主人是南洋华侨,土朴但不俗,地方宽敞,气氛悠闲。

  梅令侠说:“我妈妈来了。”

  我转头,看见一个穿黑的中年妇女,面貌很端正,双手拢在身前,一点表情都没有。

  “叫我梅姑姑好了。”她的声音像是灵格风录音带般平板。

  梅姑姑,我想:多么戏剧化的名字。

  她瞪着我,“你爹传你一个多月,你明明在香港,为什么不来看他?”

  我不出声,甚觉她多余。

  梅令侠,她的儿子,连忙打圆场:“哈拿也许要经过一番矛盾才能决定来见父亲。”

  我对这家伙肃然起敬,他倒不是一味胡来,单靠一张嘴的,看情形他颇用过一番心思,知道我们家的背景。

  我冷冷的看着梅姑姑。坦白说,如果人可以选亲戚,我情愿老英姐做姑姑,老胡师傅做舅舅。

  “哈拿?”梅姑姑当下皱一皱眉头,“你们家是什么教?”

  “基督教。”我答道。

  “我们信天主。”梅姑姑说,“是不是,令侠?”

  他儿子很尴尬。

  梅姑姑以观望异教徒般的眼色上下把我扫瞄一轮,“跟我来。”她严肃的说。

  我偷笑,她大概连吃饭如厕都抱着这种神圣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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