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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谨慎的说:“老胡师傅,我们这一代无论如何,是不信劫数报应这种事的。”

  他不说话,随手又玩起胡琴来。那声音嘶哑,马大在一旁偷偷又流下眼泪。

  老胡说:“你们生下来之后,我们眼见是一对女孩儿,又瘦又小,也不再向殷家报信,而粉艳红,只挣扎着上台,与三妹姐演过一出《杜十娘》,就倒下来了。”

  “她不是自杀的吧?”我伤感的问。

  “艳红?”老胡干笑数声,“艳红不是那种人。”

  马大问:“那个殷若琴,一直没有再出现?”

  老胡低低说:“爷们玩也玩过,不过是图个新鲜,事后还不是没事人一般。你们两只小猴儿运气好,碰见好心的三妹姐,比跟亲生的爹娘还强呢。”

  “粉艳红,长得可漂亮?”我嗫嚅问。

  “跟小马一个印子,你说整不整齐?”老胡师傅说。

  我看看马大,此刻马大双眼虽然有点红肿,一管鼻子,还是永恒地挺秀,嘴唇有棱有角,标准鹅蛋脸,她一直是个大美人,不过一家子瞧惯瞧熟,不以为奇。

  老胡说:“这里有张照片,你们看去。”

  我们自老胡手中接过一张残旧的焦黄甫士卡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梳长辫子的少女。

  老胡说得没错,跟马大一个印子,只是她面孔上凝结着股冷傲之气。

  比起她,妈妈是厚相福相得多了。

  马大说:“亲生母亲。”虽然这句话没头没尾,我十分明白她的意思。

  我们把照片还给老胡。

  也许是像父亲,天性凉薄,不过我记得当年无意中翻到妈妈的戏照,两个人又跳又叫,兴奋莫名,即使失去底片,也还托相熟的摄影师帮我们重新做了照片出来,该修的地方修,该补的地方补,放大了放在床头。

  现在我们心理上无法接受已过身的亲生母亲及尚在人世的亲生父亲。

  父女三十年后重逢,立刻能够心肝肉的拥抱哭叫,只不过是粤语片中的桥段,我与马大无法做得到。

  老胡师傅说:“你们一走,三妹姐就寂寞了。”

  我说:“我们不走。”

  “人家有财有势,怎由你们不走?”

  “现在不比三十年前。”我没好气的说,“况且殷若琴他自己根本有女儿,比我们还大两年。”

  老胡点点头,“所以说,三妹姐好心有好报。”

  马大说:“老胡师傅,你请喝茶,点心都凉了。”

  我与马大走开。

  “你看这件事怎么样?”我问。

  “惟有装得没事人一样。”马大说。

  我完全赞成。但是我与马大的演技都没有到家,在妈妈面前没事人般,一转背就落寞起来。

  以前老与马大半真半假地吵吵闹闹,现在两人渐渐相亲相爱。

  一个月我们在心惊肉跳中过去,见姓殷的没再来找麻烦,略为心安。

  马大照旧上课,我回铺子打点,两人精神皆大不如前。

  最近生意奇差,正在没好气,店门被推开,进来一个年轻男人,我朝他上下打量,他也盯着我瞧。

  我觉得自己混身毛孔站班,第六感告诉我,他是我的敌人,但他是什么人?我并不认识他。他开口:“殷哈拿小姐?”

  我明白了,他是殷家派来的律师。

  我立刻回答说:“我姓袭的。”

  “殷小姐,你明明姓殷,这是你出生证明书的影印本。”他有点恼怒,将一叠文件放在我案头。

  我站起来,“你是什么人?你管我是不是姓裘!”

  “我是殷若琴老先生的律师,亦是他的义子,我叫殷永亨。”

  “这么说来,你本来亦不姓殷?”我冷笑。

  他不出声,看样子像是默认了。

  “殷先生,人各有志,不可勉强,你本来不姓殷,为了某些原因,偏偏愿姓殷。我呢,明明姓殷,却为着一些原因,情愿姓裘,你请回吧,不用废话了。”

  他沉默下来,不甘心的瞪着我。

  我当然也瞪回他,看谁的眼珠子先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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