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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宝瞪着午牛,倒楣,照片明是个纯品青年,真人一头乱发兼于思,似野人,衣衫旧烂,分明是个劳工,身上还有异味。

  她眨眨贴着双层假睫毛的眼睛,伸手拂一拂染得棕红卷发,她动一动亮滑紫色嘴唇,冷冷说:“枣泥,涨价了,先过一万五,事成后再一万五。”

  大牛忍不住哼一声。

  一万五?倒贴他午牛一万五他还不屑。

  可是,男人不与女性斗嘴,他不出声。

  “价钱早已说妥,且已付清首期,红宝,你别过分。”

  红宝在枣泥耳边说:“这人像个贼。”

  “你这张嘴。”

  红宝十分不情愿。

  枣泥做好做歹,“去,上你家看看。”

  枣泥推着大牛到附近一间多层公寓房子。

  楼梯墙壁上有彩色涂鸦,很明显住客人口复杂。

  大牛不忿不甘心,一步步捱上楼梯。

  公寓门一打开,大牛闻到一阵霉臭味,像是一叠旧报纸搁在厕所太久吸收所有异味的腌脏。

  不止是他,连枣泥都皱上眉头。

  她赶紧推开窗户。

  大牛不愿进屋。

  只见简陋家具,椅背上搭满七彩廉价衣物,高靴高鞋踢得一地,内衣裤随便堆在桌子上,与吃剩的饭盒子竹筷子作伴。

  小小昆虫到处飞舞,果蝇逐臭而来。

  大牛夺门而逃。

  枣泥追到门口,拉住他。

  大牛委屈得眼睛都红了,“枣姐。”

  “你别动,你给我站住。”

  “狗窝不如,我怎么与她同居。”

  “你挑真老婆?”

  “我不干。”

  “大牛,你听仔细,这件事如果不成,我以后不是你姐姐。”

  “为什么要挑这个女子?”

  “人不可貌相。”

  “枣姐你自己是那种旧鞋都一双双放进鞋盒收好的人,你——”

  “嘘——”

  红宝这时叉着腰出来,眼睛瞪铜铃那么大,“我若非等钱用,我会与你结婚?”

  “算了,一人少一句。”

  “哼。”

  “嘿。”

  三个人站在门口讲条件。

  枣泥说:“你俩明日去登记注册,红宝搬到大牛处住,我叫豆泥搬出,那里有两间房间,一人一间,互不相干,红宝,你免租,再吵,我可要骂人。”

  这已做到最好,再推辞,大牛也不大近人情。

  “大牛,我与红宝相熟,你不会吃亏,红宝,我与大牛如兄弟般,你少啰嗦。”

  那两个年青人不出声。

  红宝咕哝:“什么人,姓午,叫牛,五千多中文字不挑,名字叫牛,人也像牛。”

  大牛不出声,转头就走。

  鼻端好似还有那股霉臭。

  一个女子,如此不自爱自重,也真少有。

  这同与人家假结婚无关,环境如何苦苦逼人是一回事,人可不能自暴自弃,收拾家居,举手之劳而已,那红宝家中所有平面上灰尘都厚得可以写字。

  这个女子根本已经放弃生活。

  他吐出一口气。

  “第二早十时正,记住笠臣大街婚姻注册处见面。”

  大牛头也不回的走开。

  他在街角致电精次、:“我此刻可以上来喝瓶啤酒否?”

  “欢迎。”

  大牛心结放松一点,他实在需要这杯酒压惊。

  上天可怜他,叫精次那样安琪儿下来安慰他破碎心灵。

  他抵精次家,一按铃女佣就开门,一脸笑容:“小姐在厨房做面。”

  精次穿着花裙子捧出点心。

  大牛看到她象牙白素净秀美脸容不禁微笑。

  幸亏天下有美人。

  而这个仙子般女郎不嫌他是个粗汉。

  精次轻轻招呼:“请到这边。”

  他坐到她对面,握住她的手,深深吻一下。

  她身上有铃兰清香。

  到此刻,大牛才知道,女子也分香与臭。

  他低声问:“你没有男朋友?”

  精次摩挲他的腮须,“你是我男友。”

  午牛听得这几个字,泪盈于睫,天无绝人之路,玛瑙丢弃他,那红宝嫌憎他,可是美丽优雅的精次眷顾他。

  她把他抱紧,呵气如兰,近距离看,她姣白脸容没有一点瑕疵,耳珠上钻石与瞳仁闪闪生光。

  精次也凝视他,这个年轻人,笑与不笑都这样好看,他甚至有点畏羞,时时垂眼,神情腼腆,她看到他出现便有说不出欢喜。

  精次许久没有与男子约会,对这种试探、猜臆、进退……诸般技巧,日久生疏,有点彷徨,她何尝不踌躇,只得随其自然。

  这时女佣轻轻在门边咳嗽一声,“精次小姐,电话找你。”

  精次原本就在家工作,是大牛打扰了她。

  她走开,大牛吃她做的鸭丝面,味道不错,但是他刚受了巨大惊吓,此刻想起,还打冷颤,那叫红宝的女子,手、足、二十个手指足趾甲都是假的,长得似爪子,还描着七彩花纹及贴着假宝石。

  天啊。

  他靠到长沙发上,惊累不觉盹着。

  真没想到做人那么苦。

  他听见精次走近,张望他。

  大牛眯着一只眼,看到她拿着一台大型照相机,替睡着的他拍摄。

  没想到这样成熟女子也会傻气。

  他开口:“可以看吗?”

  精次吓一跳,微笑说:“醒了。”

  她把相机记忆锁取出放进手提电脑,荧幕出现穿着白棉汗衫背心枕着手臂睡觉的稚气模样。

  “你还像个孩子。”

  大牛不觉有什么值得拍摄之处。

  精次轻轻把脸埋到他腋下,呵他痒。

  大牛嚅嚅说:“我出过一身汗……”

  精次不理他,抱着他胸口,“一起游泳。”

  她把他带到后园,大牛意外,没想到园子那样宽敞,游泳池尺寸标准舒适,精次脱去外衣,露出黑色五十年代那种老式甜心领齐腿泳衣,衬着她雪白肌肤以及苗条身段,说不出好看,精次最美之处是她的优雅。

  她纵身下水。

  大牛身不由主,穿着汗衫粗布裤,跟着下水。

  他泳术并不好,胜在年轻力壮,箭一般追上精次。

  他拉住她足踝,两人一起潜下池底,又缓缓浮上,大牛深深呼气,像是要吐出一口两口三口所有乌气。

  精次说:“我替你准备了一个客房,你随时可来休息,喝茶。”

  他抚摸她丝般面颊,“谢谢你。”

  “你有功课,可到这里做,比较静。”

  大牛还真有这个需要,注册后必须两个人住,那红宝嘈吵,她一副耳机不离身,手机握掌中随时喧哗,声音像锣。

  想到这里,他皱上眉头。

  天下原来真有苦命男人,他午牛便是最佳例子。

  “你有心事?”

  大牛不出声。

  “想讲的时候,尽管对我说。”

  大牛上泳池才脱下湿水裤子。

  精次把他带到泳池旁小小宾馆。

  “你可在此更衣。”

  她退出掩门。

  那宾馆有两房一厅,厨卫设备完整,睡房布置成蓝白两色,正是大牛最喜欢的颜色。

  床尾放着一套干净衣裤,亦是午牛平时穿著普通平民牌子,精次竟如此周到,比起洪枣有过之无不及,叫他感动。

  他走到浴室好好洗头淋浴,把身上汗息刷清,用白毛巾抹干,然后换上新衣。

  他对精次说:“我要开工。”

  “还是不肯留下。”

  大牛轻轻说出心事:“我不会在财力上依靠你,我有自己生计,但感情上,我会需索无穷,你要小心。”

  精次不停点头。

  他吻她额角。

  大牛踏着自行车回家。

  他发觉豆泥已经搬走。

  他与豆泥这种光棍,搬家不过是一只大帆布军用袋,把三两件衣裤塞进,就可走人。

  枣泥电话来了:“明早十时准时,穿著整齐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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