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亦舒作品集 > 他比烟花寂寞 >  上一页    下一页


  电话铃响,是杨寿林。

  “出来吃早餐。”

  “什么?我一夜未睡,怎么吃早餐。”

  “昨夜做啥?”

  “寿头!不告诉你。”

  “别人都叫得我寿头,独你叫不得,你一叫便是告诉人只有寿头才喜欢你。”

  我笑。

  “吃完早餐再睡,反正有我陪你。”

  “说话清楚点,切忌一团团,我只陪吃饭,不陪睡觉。”

  “出来!”他大喝一声,“少说废话。”

  我气馁,“十五分钟后在楼下等。”

  杨寿头又马到功成。

  我根本不敢与他争,二十六岁了,总共才得他一个男朋友,换身边人及换工作需要极大的热量,我长期节食,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

  照照镜子,梳洗完毕,在楼下等寿头。

  寿头不是开车子来的,他步行,精神抖擞,定定不似一夜未睡。

  我失声问:“车呢?”

  “坏了。”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尊座驾总有三百日卧床,比林黛玉还矜贵,”我抱怨,“告诉过你,欧洲车不能开。”

  “我同你说过不用东洋货。”他朝我瞪眼。

  “识时务者为俊杰,意大利人何尝未曾在八国联军时欺侮过咱们。”

  “佐子,你的话多如饭泡粥。”

  我不响了。

  “为何闷闷不乐?越不开心,你话越多,高兴的时候,你顶多吹吹口哨。”寿头说。

  我不出声。

  我们两人都喜欢吃西式早餐。丰富的白脱果酱羊角面包,腌肉鸡蛋,牛奶红茶果汁,吃完之后足足十个钟头不想其他问题。

  每当吃饭的时候,咖啡座阳光璀璨,我就觉得活着还是好的,并且寿头应当向我求婚。

  编姐曾问我“寿头”是什么意思。

  我说这是上海话,约莫等于北方人口中的冤大头,或者广东人之老衬,有讪笑意味,并无太多恶意。

  寿头并不介意有这个绰号,打七岁开始,小学同学就这么叫他。

  寿头身边的传呼机作响,他取出看,“报馆找我。”马上跳出去复电。

  他似乎真的需要这种仪器,身兼新文日晚报之经理,他喜欢揽事上身。

  回来他同我说:“找你的,佐子。”神色讶异。

  “是编姐不是?”我说,“还死心不息。”

  “不是,是陈王张律师楼。”他说。

  “不认识。”我继续喝茶。

  “有关姚晶的遗嘱。”

  “姚晶的遗嘱?”我呆住,“关我什么事?”

  “是很奇怪。”寿头说,“叫你尽快同他们联络。”

  “是不是错误?”

  “不会。”

  我用布巾擦擦嘴,“我去打电话。”

  我借公用电话打过去。“我叫徐佐子。”

  “徐小姐,请你立刻到我们写字楼来一次。”他们如获至宝。

  “为什么,什么事?”

  “你来了不就知道。”

  “先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我说。

  “好吧,”他们无奈,“有关姚晶女士的遗产。”

  “什么?”我不相信双耳。

  “姚晶女士把全部遗产赠予你。”

  这次我张大了嘴,声音也发不出来。

  过了很久很久,我说:“马上来。”

  这是不可能的事,我不住同自己说,怎么会?

  我回到桌子上,同寿头说道:“快付账,我们到律师楼去。”

  听到这件事,寿头也呆住。

  “你同她不熟呀。”他说。

  “我们只见过两次面。”我说。

  “她怎么会这样做?她难道没有亲人么?”

  在车中我把整件事仔细归纳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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