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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思潮起伏,只望幸运之神眷顾。我付过帐,再到花园去,远远已见喷水池光影热闹,水柱随着彩灯明灭,或高或低,但,池畔没有人。

  哪儿有意外之喜?

  我颓然,缓步池旁,见光彩变幻,水柱由高而下,落在池上,水声沙沙的作响,我俯首池水。

  照不到人,只见圆圈灯影,水中散聚。

  水声之外,仿佛又听到那熟悉的叹息。我没有回头。让我摆脱错觉吧。

  然而低沉的声音响起了:“你迟到。”

  我猛回头,是她。

  我惊喜,“你来了。”

  水玲珑垂下眼,长长的睫毛被彩灯映照,眼下有一抹朦胧的影,我看不到她的眼。她化妆很浓,头发半遮面,站在变幻明灭的水池旁,如一幅诡异的画。

  真想区别她,是人是妖?

  她微转头,望向不远处的花棚,那儿有张设计精致的长椅。

  我恍然,她在那儿等我,她没有爽约,她一早已经来了。还以为她跟了王子出去。

  总不成她一个人坐在水池旁等候。我带着谦意也带着兴奋,说:“这是我开心的一夜,自觉荣幸。”她嘴巴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面对我的美女,老天,我忽然又变得木讷了。她坐在水池边,侧身看着变幻的水柱。我在她身旁坐下,看的是她。

  如此接近,我却无法看清楚真正的她,未能想像清水脸的水玲珑,是怎生模样。

  “为什么一定要写我?”

  “我答应了沈礼。”

  “如果我不是蜚声国际的模特儿,你还会写我吗?”

  “如果答应了沈礼,不论你是红是黑,我一样会写。”

  “啊?”她抬起眼望我:“不是因为我红?”

  “与我何干。”

  “也不是因为我有魅力。”她低低的说,一如自语:“你只忠于朋友的事。”她没有说错,事实正如此。我根本不理会她是谁,我坦白:“沈礼说,想念我能成功,我答应尽力。”

  “我根本不红,根本不出名。”她幽幽的说:

  “所以你并不知道。真的扬名,是三岁小童也晓得。”

  “太苛求了,连皇后宴客也请小姐做贵宾,不红,有这等待遇?”

  她似笑非笑的牵动嘴角,半晌,才道:“阁下不也是贵宾,贵友不也是贵宾?我有什么了不起。”沈礼能做贵宾,是因为他是出版界名人,手上有七本国际知名的杂志,被视为上宾的,是他的事业,如果一天他的事业易手,他未必能进宫廷斗步。

  “传媒应该受尊重。”我说:“回去一写,便有七本国际刊物报道盛况,任何人都有可能变了上宾,但,水玲珑是不同的,没有了就是没有了,她只有一个。”

  她低眉,未因我的恭维而高兴。

  “我能出现,其实也因你。”我大着胆子,说:“沈礼把我带来,是他要我利用任何机会,他相信只有我才可接近你。”

  她淡淡的道:“说到底,一直想见我,只是为了一篇稿。”

  开始的时候是,但后来,我和其他见过她的人一样,被魅惑了,几乎把任务忘掉——我想向她诉说心里话,不知怎地,终又不敢。

  她缓缓站起来,向前走。

  我与她并肩。

  阵阵幽香传来,是她惯用的香水。把沙沙水声抛在背后,我们在园子里漫步。

  今夜有星,月亮很圆,良辰美景,并无虚设,我身旁有她。她是令人仰慕的女子,我乃一界小商人,有幸并肩,有缘共话——我承认,我的虚荣感同时得到满足。

  “能否做成这篇访问,于你生计并无影响。”

  “但挫败感会使我极不开心。”我与她边走边说:“让我完成它。”

  她无语。今夜的她减了惯见的拘谨,是这个环境这个气氛使人的心胸也舒缓了,还是,她对我已减了敌视?

  我看她侧脸,心猛然一跳,她与姓陈的,有十分相似的轮廓,尤其侧脸,我喃喃:“她真是你的姐妹?”她一怔,并不愿意接触这个话题,但,她是爱自己的姐妹的,我深信:“只有她代约,你才肯见我。”

  七

  她没有答腔,微仰首,但见一天星月,灿烂光辉。四周静寂,甚至没有虫鸣,游人都不来这里,他们喜欢闹市,天底下,仿佛只有我们两人。

  如果我们的耳朵可以听到微波,定会呼到宇宙间最古老的声音。来自天空各方的声音,仍在星际缭绕。

  在漫长而复杂的变化中,我们竟邂逅,站在同一个地方,仰首看星,想到此,心底忽尔掠过一阵温柔。

  我向她看去,她刚巧同时望我,无声的眼波中,我们相视一笑。

  不远处有一个圆拱型的花棚,棚下有一张长长的石凳,彼此一笑中,不约而同,缓向花棚步去。

  我把礼服的外衣脱下,铺在石凳上,她并未犹疑,坐在礼服上。

  路灯照不尽这里,月影朦胧,她的脸添了一份柔和的美。

  她看我又是否如此?

  我舒一口气,忍不住:“是多谢老沈,他让我认识你。”

  她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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