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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家明交了论文,口试完毕,不等毕业典礼就回来了。

  他坐在我床边,说:“乔,你怎么了?”

  妈妈半真半假地瞄着家明道:“都是给你气的。”

  我听了益发心痛如绞,哭道:“妈妈,求求你别说这种话。”

  妈妈也后悔了,“是,我不对。”她走开了。

  我悔道:“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怪她,怪我好了。”

  家明说:“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你放心,你放心。”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

  我哭了又哭,哭了又哭。

  他一刻不离地陪着我。

  我就是握着他的手过日子。

  他连饭都在我床头吃。

  爸爸说:“见鬼,这两个孩子简直发神经了,然而白头偕老是不成问题的了。”

  我热度退了,人瘦了不少,礼服又得改小了。

  张伯母说:“咦,脸瘦得只剩两只眼睛了。”

  我跟家明猛说:“你想清楚了?你真是想清楚了?”

  乱成一片。

  妈妈说:“那裁缝真是急惊风碰见慢郎中,咱们帖子都发出去了呢!”

  我几乎瘫痪过去。

  家明说:“你别担心,乔。”

  我总算找了一个晚上,跟他在书房静静地坐着,说了一夜的话。

  “家明,你来之前,有没有听到什么?”我问。

  “我知道你指什么,没有。我没有见到他,他终于离婚了,我听说的,他老婆一听说你走了,就跟他离婚,说他没出息,不是男人,辜负了你。”

  我诧异,“这女人竟有这样的肝胆,她不怕我回去?”

  “你走了怎么还会回去?”

  “那封信怎么样?”

  “还是呈上去了,闹得一塌糊涂。”

  我忽然害怕起来,“他——他不会来这里找我吧?”

  “来也不怕他,有我。”家明坚决地说。

  我发怔地落泪,现在我竟像瘟神似地怕着他。

  家明叹气,“乔,你不要哭,你一哭我像心碎似的。”

  我们去注册结婚,一切顺利得不像话。

  然后就是婚礼。

  我没有赞成去度蜜月。我简直不相信这是事实,我一直穿着家明的睡衣,躺在他的床上,他睡在书房里。然后我收到了一封信,是比尔纳梵写来的,妈妈递给我的时候说:“英国朋友的信。”我手发着抖,拆开来看,里面只有简单的两行字:“祝你新婚快乐。求你原谅,我要说的太多,以致不知道从何开始,衷心祝福,比尔纳梵。”是家明通知他的,我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这一段事,除了家明与我,没有人知道,然而这事如此烟消云散,叫我怎么说呢?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然而我开始安定下来,我开始为家里的沙发添一个垫子,叫佣人把厨房里的电器换个新位置。

  对于家明来说,我有点怕他,他是知道我秘密的人。

  他的新工作还没有开始,我与他有时候打场乒乓球,有时候去看一场戏。

  妈妈说:“乔这次回来变了,有点忐忑的,神经紧张得很,一刻见不到家明就不安,家明在她身边她又沉默着不说话,怎么一回事?”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我的故事。

  有时候我看着家明,我觉得他终有一天要计算我的,他是一个太聪明的人,到时我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他会把事情安排得天衣无缝,就像他安排我与他的婚事一般,谁晓得第一次母亲去英国,是不是他的主意,我不过是他的一只棋子。

  每次我与他打乒乓球的时候,他让我赢,我就赢,他要我输,我就输。

  我开始明白他要娶我的原因,我有把柄在他手里,我会听他的话,抑或我把他想得太坏了?其实他是对我很好的?我不知道?我不敢猜想。

  我跟他并没有恋爱过,就成了夫妻。做一只棋子也并不是不好,人的未来是难以预测的,他替我安排了一切,我的将来,我的目前。我的过去也在他掌握中。

  我怀孕的时候,他很肯定地跟我说:“我们这一次是男孩子。”我相信会是男孩子,没有人敢抗他的。

  忽然有一天在阳光下,我在花园散步,我不后悔与比尔纳梵在一起的两年了。那是一次恋爱,真的恋爱。而现在,我是幸福的,我似乎应该是一个毫无怨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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