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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完全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但凡课文说得明白,已算尽责了。”

  我说:“阶级分得好明白,否则,学生恐怕倒霉,这是中学,大学不得而知,看来也绝不民主。”

  “你觉得哪种制度好?”他极有兴趣。

  “我不知道,”我老实地说,“这里的学生太放肆了,我觉得。我读的中学是很好的,老师也待我客气,只是几个英籍老太太很作威作福。”

  “我代他们致歉。”纳梵先生笑说,“只是你别太拘谨,有什么想说的,不要犹疑。”

  我点点头。

  我跟他说话,老是有点口吃。

  罗莲说:“他好做你爹了,你几岁?”

  “二十岁了。”

  “可不是?他起码三十八。”罗莲说,“看上去倒是很年轻的样子。”

  “也不算特别年轻,”我说,“只不过头发未白而已,不过他一向不老气横秋。”

  “你不是真看上他了吧?”

  “哪里啊!别开这种玩笑,我是很尊重老师的。”我说,“人人都说他好。”

  “很多教授很好,你怎么不提他们?”

  “我也提呀!”

  “你这个人,将来人家都要讨厌你的,一副模范生的样子,决不迟到早退,刮风落雨,一向不缺课,见了教授,‘是老师是老师’,真受不了。”

  我白她一眼。

  我可没有她形容的那么肉麻。

  她胡诌的。

  星期二,照例有实验,我并不太喜欢做化学实验,瓶瓶罐罐,麻烦得很。大家穿上了白上衣,拿了讲义,照着煮了这个又煮那个,我的手脚不十分灵敏,常常最慢,弄得一头大汗。

  我把煤气火点着,煮着蒸发器里的化学颜料,纳梵先生走过来,问我:“好吗?”

  我说:“煤气有点声音,是不是?”

  他侧耳听了听,“嗯,是,熄了它,我替你调整调整。”

  我迟疑了一下,听他的话,关了煤气。

  纳梵走回几步,问一个女同学借来打火机,点一下,没点着,我探过去看,他再点火,我只闻到一股煤气味,跟着只是轻轻的一声爆炸,我眼前一热,一阵刺痛,退后已经来不及了,我蹲了下来,只听见同学的惊呼声,我一急,一手遮着眼睛,一手去抓人,只抓到一只手,便紧紧地捏着不放。

  实验室里乱成一片。

  纳梵先生大叫:“去打电话,叫救护车!快,快!”

  我马上想:完了,我一定是瞎了。

  眼睛上的痛一增加,我就支持不住,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我还是看不见东西。我躺着,身子好像在车上,一定是救护车。有人在替我洗眼睛,我还是觉得痛,并且害怕。

  但是我没有吭声,如果真瞎了,鬼叫也没有用。然而怕还是怕的,我伸手出去摸,摸到的却是女护士冷冰冰的制服。我忽然哭了。

  天啊!如果一辈子都这么摸来摸去,怎么办?

  我不知道有没有眼泪流出来,但是我听见一个声音说:“别怕,我们就到医院了,你觉得怎么样?”那是纳梵先生的声音,他很焦急。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抓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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