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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理诗正与补习老师在书房里学习法文。

  志厚坐在门口,听她们练习会话。

  老师说:“请讲一讲金卷发与三只熊的故事。”

  理诗答:“一日,金卷发来到树林中,三只熊不在家,金卷发走人屋内,看到三碗汤……”

  志厚静静聆听,那故事把他带人童年草原,他像是惆怅地看见十二岁的周志厚,在小熊的床上沉睡,梦见将来,为一女子伤心落泪。

  “姜医生走了。”

  “呵。”

  老师继续问理诗:“睡房里有什么?”

  理诗答:“睡房里有三张床,爸爸熊的床太硬,妈妈熊的床太软,小熊的床刚刚好。”

  “理诗的法文进度比中文快。”

  “中文老师往往教得太多太深要求太高。”

  “教屈原跳泪罗江自杀,有什么意思?”

  志厚微笑,“还有卧冰求鲤、孟母三迁呢,试问小朋友有什么兴趣。”

  “嘘;别让老师听见。”

  “国粹派会用砖头砸死你我。”

  南施忽然说:“姜医生才貌双全。”

  志厚笑笑,“她未婚夫甄医生更是一表人才。”

  “姜医生已有对象?”

  “她没同你说吗?甄大夫在美国史丹福进修、年底回来就可以结婚,成英不喜说私事。”

  “那肯定是一对璧人。”

  “我三十分钟后过来接理诗。”

  志厚开门离去。

  他看到梯间人影一闪。

  “谁?”

  那人被他一喝,缓缓现形。

  “呵,原来是你。”志厚的语气冷淡。

  正是那个男人,鬼鬼祟祟,搓着双手。

  志厚等他开口。

  他嚅嚅问:“理诗的病怎么样?”

  志厚一听,十分讶异,这男子忽然口作人语,多么突兀,志厚以为他一开口又会问要钱。

  “听说……活不长了。”

  志厚鼻子发酸。

  “我特地来看看她。”

  他伸手按铃。

  志厚掏出锁匙,开门回家。

  掩上门,他跌坐在沙发里。

  还未回过气来,有人敲门,志厚知道这又是那男人。

  他去开门。

  那男子说:“她们不放我进去,佣人推说母女都不在家。”

  志厚不出声,高大的他站在门口,也并没有放人进屋的意思。

  请客容易送客难,他与他,无话可说。

  “我只想见女儿最后一面。”

  志厚点点头,想关上门。

  “如今,我手头也还宽顺,我没有其他意思。”

  志厚已经关上了门。

  这人手上本来有两件瑰宝,可是他不懂得珍惜。

  他一辈子不明所以然也好,省得懊悔。

  志厚换上一套便服,过去接理诗。

  两家都没有提到那名男子,自南施处,志厚学会忍耐:生活再不如意,也得全力应付。吃一块蛋糕,闻一间花香,苦中作乐。

  理诗换好衣服等他,她选一袭花裙子,看上去像个少女,阳光下的她十分瘦削,但是软弱的身体并没有影响她精灵的思维。

  志厚见南施尚未更衣,“你也一起出去走走。”。

  南施摇头,“我想趁这个空档眠一眠。”

  志厚点点头,绕着理诗手臂,“来,理诗,你我结伴。”

  上了车他又说:“你累了同我说,我们随时告辞。”

  理诗一路看风景,目光依恋,“所有美丽的城市都依山沿海,像香港、三藩市、温哥华。”

  志厚说:“也有东京、巴黎、上海,都是盆地,人烟不散,特别似红尘地。”

  “为什么叫红尘?”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佛偈,或是华人诗意:灰尘不够美,故此叫红尘。白云未够深刻。又叫青云。”

  理诗专心聆听。

  志厚天南地北那样陪她聊天。

  “十多岁少女叫红颜,又说,每当红时便成灰,这红色对华人来说有重要含意。”

  “有一天我不在了——”

  志厚立刻转移她注意力:“看山坡下的红影树,整个树顶像在燃烧,我翻植物书籍,竟找不到它的英文或拉丁名称,你说奇不奇?”

  理诗转过头去看,“世界真美。”

  “我们到了,罗氏夫妇住在那间小白屋里,真懂享受。”

  车子一停,罗承坚与周炯已经跑出来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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