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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你看你,脸皮吹弹得破。”

  女佣斟出咖啡,南孙一呆,又是一项新排场。

  “我下个月搬家,新居比较宽敞,有两个露台。”

  南孙一听这话,缓缓呷一口咖啡,很暧昧地说:“骚骚,人在江湖,万事小心。”

  锁锁回味这话,呆了半晌,承认说:“可不是,我竟成为江湖客了。”

  南孙怕开罪她,原想解释几句,又怕画蛇添足,气氛有点僵。

  “你同小章呢,有没有进展?”

  “还不是喝茶看戏,比起你来,益发觉得生活似小儿科。”

  “那多好,我从未与同年龄的男生拉过手,看见你那陶醉的样子,羡煞旁人。”

  南孙连忙收敛笑容,正襟危坐,怕做轻骨头。

  电话铃响,锁锁去听。

  她吧声压得很低很低,反而有种腻得化不开的感觉。“……当然在家,不然还到哪里去。有客人在,你好奇,不来看看是谁?”

  似小时候祖母买的麦芽糖,装在瓷罐里,用筷子挑出来,绕几绕,还可以拉得老远老远。可惜从来吃不完一整罐,因为蚂蚁闻风而来,排着队上。

  锁锁说下去:“……是我同学,不相信?想买东方花园,给两层有海景的如何,三百平方米那种即可。”

  南孙听见说到她头上,不禁深深纳罕。

  “还要考虑?唉,算了。”连叹惜声中都充满笑意。

  挂了电话又回来让南孙吃水果,没说几句,门铃一响,进来的是一位中年男子。

  女佣忙称李先生,可见是熟客。

  但南孙不见锁锁站起来招呼他,她自管自蜷缩在沙发中,似一只猫,只用两只宝光灿烂的眼睛盯住他,嘴角似笑非笑。

  那位李先生自己斟了杯酒,坐下来,与锁锁对望,眉来眼去,尽在不言中。

  不知恁地,南孙的面孔红起来,她讪讪地说:“我告辞了。”

  李先生站起来,“是蒋小姐吧,骚骚时常提起你。”

  南孙觉得他没有架子,相貌也威武,于是与他握手。

  “蒋小姐要置业?”

  “呃,是家父……”

  中年人马上取出张卡片,“请令尊与我联络。”

  南孙并不是贪心的人,但也察觉凭这一句话,不知少走几许冤枉路,少兜几许无谓的圈子,不及道谢。

  这时锁锁才闲闲地问:“有没有折扣?”

  南孙觉得十二分不好意思,连耳朵都是麻辣辣的想必红得透明,连忙站起来,再一次告辞。

  李先生却说:“蒋小姐,我这就走,你们慢慢谈,骚骚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

  他之间开门去了,前后逗留不到十分钟。

  而锁锁从头到尾以同一姿势坐在同一位置上,动也没动过,但南孙却感觉到室内不知什么一直在流动,引起人无限遐思。

  过了一阵子,锁锁用遥控手挚开了电视。

  荧幕上著名艳星穿着半透明的裙子一边抛媚眼一边唱情歌,宣传新唱片。

  锁锁说:“看到没有,这是李先生现任女朋友。”语气很平静。

  那女人已上了年纪,浓妆打扮,露着中年女人应有的胖膀子及粗腰身,她不愿节食,瘦了只有更干更憔悴,一张脸仍算俏丽。

  年龄到了这种关头,已不是好看抑或不好看的问题,再美也还给观者一种折堕的感觉,够不够都该金盆洗手,还隐隐约约给人看大腿胸脯干什么。露了这么些年也该觉得凉飕飕的了。

  “你的情敌?”

  锁锁只是笑。

  哪是锁锁的对手。

  南孙说:“过了四十岁,我就学母亲大人,除了打牌午睡吃燕窝,什么都不理。”

  “不是每个人都有那种福气。”

  “祸福无门,唯独人自召。”

  “你看她,”锁锁嘴巴呶呶电视,“无路可走,无事可做,无处可退,只好继续唱游。”

  “听说她有积蓄。”

  “上一代的女人,老放不下空虚的心灵,我们不同,我们铁石心肠,男人无机可乘。”

  “连恋爱都放弃?”

  锁锁避而不答,“昨天十二点半就睡,一直到今早十点三刻才醒,中间没有做过梦,也没有醒来,你看,像一颗心已经死亡,除了睡眠,不思其他。”

  声音中有许多感慨。

  南孙终于告辞。

  她吧李某的卡片搁在书桌上,也没同父母说起,蒋太太进来看见,问知因由,立即向丈夫去打报告。

  南孙看在眼中,益发可怜母亲,多年来她不知什么叫自尊,卑躬屈膝待主子手指缝间漏些好处出来……一定要经济独立,否则简直没有资格讲其他!

  南孙随即又为自己的不忿暗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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