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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我微笑,“即使你六个以上前任女友要与我拼命,我也决定一一应战。”

  我们相视而笑。

  “澳大利有人来看我设计,我去应酬他们。”

  “大客户?”我关心地问。

  “不,我在等一组犹太商人来赏识我,这些,还都是小儿科。”

  文思取过外套离去。

  母亲说得筋疲力尽,要喝口西洋参茶润喉,她一副悲喜交集,女儿终于找到头主,但丈夫的生意却要关门。谁说老式女人容易做?还不是先天下之忧而忧。是夜我与母亲两个人相对吃晚饭。她还是老样子,一直夹菜给我,叫我吃多一点,民以食为天,天要塌下来了吗,不要紧,先填饱肚子,再说,一种无可奈何的乐观,多么滑稽。

  我吃得很多,肚子痛,不舒服。

  初到纽约,瘦得只剩八十多磅,住下来以后,开始吃,拼死无大害,不如实际一点,甚至买一瓶覆盘子果酱,打开盖子,用塑胶匙羹舀来吃,一个下午就吃得光光,也不怕甜腻,现在想起来都打冷颤。

  一直胖到一百三十磅,整个人像只皮球,一个约会也没有,才忽然省悟,几时才到五十岁?那么长的一条路要走,拖着多余的肉,更加贱多三成,于是努力节食,但是身材已经松弛,不能够再穿两截泳衣,有碍观瞻。

  我也并不在乎,自从那次之后,一切无所谓。只要活着,翻不翻身并不重要,一个人在心灰意冷到极点的时候,往往会得积极起来。

  谁知道呢,也许文思就是爱上我这一点不在乎,旁人以为我是一个潇洒的女人。

  那夜我看着挂钟的时针向十字移动,我套上毛衣,轻轻出门。

  母亲看见,半嗅半怪地说:“既是未婚夫妇,什么时候不能约会?偏偏像贼似的,三更半夜冒着寒风在楼下见面,也太有情趣了吧。”

  我不出声,把围巾拉紧一点。滕的车子早在等,果然准时。最时新的跑车,踩尽油门险些儿会飞上天那种。

  小时候此类车最吸引我,坐上去兴奋无比,刺激官能,现在,车子对我来说,只是有四个轮子的交通工具,哪一类都一样。

  人的本性也许不会变,但观点、嗜好、习惯、品味,这些,都随时日成熟,留于原地不长大是极其可怕的一件事,滕海圻不会认为我仍是十九岁的王韵娜吧。

  他一见我,马上替我拉开车门。

  我一声不响地坐上去。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他说。

  我的两只手一直藏在口袋里。

  “我们去喝一杯东西。”

  滕海圻把我带到私人会所的咖啡室,在这种幽静的地方,我们可以把任何事都摊开来讲。

  “我先说。”

  “请。”他摊摊手。

  “我父亲的厂欠薪若干万,这件事,你一定知道。”

  “已欠了三个月,自然通行都知道。”

  “你要想法子帮他。”

  “你开玩笑,韵娜,这件事关系一百数十万不在话下,他经营不得法,在这种时势下,帮他也无用,一下子又拖垮,不是替他偿债一次可以圆满解决。”

  我沉吟,觉得他说得很有理。

  我说:“那么你先替他救急,然后替他妥善地结束生意。”

  “你命令我?这是你今夜出来见我的原因?”他怪笑起来,“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你欠我们王家。”

  “欠什么?”他毫不容情,“你倒说说看。”

  “你并吞他的生意,你利用他,你使他一蹶不振。”

  “商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每天都多少人倒下来,只能怪学艺不精,有勇气的从头来过,没胆色的请退出江湖,你不是小孩子,韵娜,我并不欠王家什么。”

  “道义上你应当拉他一把。”我脸色发白。

  “道义对我滕海圻来说,一向是奢侈品。”

  我们俩狠狠地对视一会儿,我的眼睛欲喷出火来。

  “好,看在我们两人的过去——。”

  “不用看过去,”我打断他,“当年你情我愿,你并没有用强。”

  “我可以帮他。”

  “说。”

  “不但帮,而且可以做得不露痕迹,但是他的厂不得不收蓬。”

  我扬起一条眉毛,“为什么?我知道这里面有蹊跷,你不见得忽然生了善心,今夜你见我,究竟为什么?”

  滕海圻说:“韵娜,你学聪明了。”

  “别吞吞吐吐的。”我说。

  “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不见得是要我重归你的怀抱?”

  “呵呵呵呵。”他笑。

  我冷静地等他笑完。

  他整整表情,“我要你离开左文思。”

  我侧侧头,一时间没有弄明白,不准我见左文思,这有什么作用?

  我冷静地说:“但我今日已与文思订婚。”我伸出手给他看那只戒指。

  “结了婚也可以分手,这是我的条件。”他很坚决。

  “为什么?”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

  “可是你需要我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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