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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麦太太连忙招呼她去看海景。

  然后她告辞了,承欢送她到楼下。

  辛伯母微笑说:“体贴母亲是应该的。”

  承欢垂下头,低声说:“夏季,她往往忙得汗流浃背,衣服干了,积着白色盐花。”

  辛伯母颔首,“可是子女都成才,她也得到了报酬。”

  这句话叫承欢都感动起来。

  “对,适才张培生小姐送礼上来,她是你家什么人?”

  “啊,我爸在张小姐处做了二十年。”

  “是她呀,最近封了爵士衔可是?”

  “是。”

  停了一停,辛伯母问:“会来喝喜酒吗?”

  “她说一定要请她。”

  辛伯母笑,“那可要坐在家长席。”

  “是。”

  辛家司机来了,辛伯母捧着八宝辣酱回去。

  回到家中,麦太太刚抹干手,“看看张老板送什么礼物。”

  承欢把盒子拆开来,“一对金表。”

  承早说:“哗,辛家亮已经有表,不如送我。”

  承欢说:“太名贵了,不适合学生。”

  “结婚当日你与家亮记得戴在手上以示尊敬。”

  承早笑,“这世界真虚伪,说穿了不外是花花轿子人抬人。”

  承欢叹息,“是呀,名利就是要来这样用。”

  承早问:“世上有无清高之人?”

  麦太太斥责道:“你懂什么?”

  “有,”承欢答,“我们父亲。”

  他们母子一想,果然如此。

  麦来添头脑简单,思想纯真,只晓得人是人,畜是畜,你对他好,他也对你好,你对他不好,他只是不出声,吃亏,当学乖,无功,不受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问是非。

  所以一辈子只能做一个司机。

  麦太太脸色渐渐祥和,“是,你爸一生没害过任何人。”

  承欢微笑。

  承早也说:“爸真是,制服待穿破了才会去申请。”

  麦太太叹口气,“真笨,下金子雨也不懂得拾宝,大抵只会说:‘什么东西打得我头那么痛。’”

  他们都笑了。

  承欢问:“爸有什么心愿?”

  “希望你们姐弟健康快乐。”

  承早抢着说:“这我做得到。”

  承欢瞪他一眼,“你还能吃能睡,人大无脑呢。”

  承早呜哗一声,去换球衣。

  承欢站起来。

  麦太太即时急说:“你往何处去,你还不原谅妈妈?”

  承欢一怔,“我斟杯冰水喝。”见母亲低声下气,不禁心酸。

  麦太太松口气。

  承欢低声说:“这点我不如承早,我脾气比较僵。”

  “承早有点像你爸,牛皮糖,无所谓。”

  承早出来,不满,“又说我什么”,可是笑容可掬。

  承欢见他就快出门去球场耍乐,便笑道:“有女朋友记住带回家来。”

  承早已如一阵风似刮走。

  承欢转过头去问母亲:“妈妈,你又有什么心愿?”

  “我?”麦太太低下头,“我无愿望。”

  “一定有。”

  麦太太讪笑,“天气热,希望装只冷气,又盼望大陆亲戚会时时来信,还有,你父亲薪水加多一成。”

  都是很卑微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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