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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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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床,转过头来,"小姐,知道在什么时候下台是十分重要的事。" 清流问:"你没有失望?" 他真正的笑了,"小姐,若果连这点心理准备也无,如何出来跑江湖。" "你——也不会一无所有吧。" "放心,一早讲好条件,我已经得到我要的东西,一点也不吃亏。" 老程说得对,刘太太的确是个慷慨的人。 "也许,这样只有轻松吧。" 他想一想,十分坦诚地答:"也不是,合同上注明,婚后一年,我又可得到一笔丰富的奖金。" 真没想到合同如此精密。 这时,虚掩的门外一声咳嗽,清流听得出是老程的声音。 余求深扬声,"进来。" 老程推开门。 余求深说:"我立刻收拾东西走。" 老程答:"太太想见你。" 余求深说:"不必了。" "太太另外有安排。" 他爽快地说:"不用麻烦,画蛇何必添足。" 他开始穿衣服。 老程只得退出去。 清流问:"你不再回到船上?" 他失笑,"我此行收获不浅,人在巴黎,也该轻松一下了。" 清流轻轻说:"后会有期。" 他忽然走近清流,捧起她的脸,轻轻吻一下她的嘴唇,"祝你好运。" 他取过外套,潇洒地开门出去。 余求深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清流轻轻抚摸自己的嘴唇。 珊瑚看见清流惘然若失的样子,挪揄道:"世上这样的汤丸是很多的。" 清流回过头来说:"不,他是他们当中很特别的一个。" 珊瑚冷笑一声。 不久,刘太太证实了这一个说法。 她尖声问:"你们让他走?"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 刘太太走进卧室,嘭一声关上门,把自己反锁在里边。 外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们几个人,收拾客厅里残局。 看看时间,才九点半。 有人按铃,原来是送结婚蛋糕上来。 清流从来未见过那么漂亮的蛋糕,像一件瓷器雕塑,雪白三层高,全是各式各样糖制花朵,栩栩如生。 清流摘下一块淡黄玫瑰花瓣,放进嘴里。 啊,尝到甜头了。 珊瑚咕哝道:"白花费。" 老程却说:"钱不是问题。" 真没想到侮婚的会是刘太太。 纯银相架上还留着她与余求深的欢乐时光。 茉莉上来问:"都收拾掉吗?" 老程点点头。 "我去唤人来把钢琴抬走。" 稍后,清流听到古董钢琴发出铮宗乐声,有人在弹小步舞曲。 出去一看,原来是刘太太,既未更衣,也没化妆,在那里弹琴呢,像只苍白的魑魅,不过不奈寂寞,白天就出动了。 看到清流,颓然问:"他有无留下地址?" "他走得很快,留都留不住。" 刘太太低下头。 清流不忍,轻轻问:"设法去叫他回来?" 刘太太摆摆手,"他从来不属于我。" 这是真的,可是,到了某种关口,不必追究真相,只要他愿意留在身边即可。 她伸出手,想弹完那首曲子,终于颤抖的手不能完成任务,她抽噎起来。 清流吃一惊。 她从未见过刘太太哭,还以为她已成为化石,没想到还会流泪。 客厅里只有她们主仆二人,其余人都累得休息去了,清流再低声问一次:"可要找他回来?" 刘太太再次摇头。 清流扶她进寝室休息。 然后,她打开了大门,学余求深那样走出去。 但愿她也可以一去不返,自由自在。 清流朝福克大道南边走过去,只见车水马龙,整个城市笼罩着一阵烟霞,游客如过江之鲫,肩擦肩,日本人众多,都往道旁时装店挤。 这个名都见面不如闻名,她坐在路边长椅上,深深怀念余求深。 如果他还在刘宅,情况一定有所不同,他可能会建议到南部租别墅度假,摘葡萄,酿酒,又会拉队到海滩晒太阳,野餐,把所有人都哄得开开心心。 余求深既是他们的敌人,又是他们的伙伴,短短日子,已成为不可缺少的生活调剂品,少了他,似咖啡里少了糖似。 他一走,刘家就像没了灵魂。 不知为什么,刘太太到最后一刻居然清醒过来,真正可惜。 清流看过地图,知道罗浮宫就在前边,步行二十分钟可到,但不知怎地,无论如何提不起劲来。 清流踯躅回公寓。 黄昏,华灯初上,道旁已有穿细跟高统子鲜红色漆皮靴子的流莺出动。 清流用手掩住面孔,她想回家。 可是,她早已没有家。 清流叹息一声,回忆到极小极小的时候,每日下午放了学,母亲在操场等她,领她回家,只有那时她才有家。 清流落下泪来。 她终于站起来,回到公寓去。 正好听得珊瑚问:"我们还回到船上去吗?" "那真要问过太太。" "清流你去探一探。" 清流轻轻推开门,看到刘太太靠在床背上,一动不动,双目半瞌半闭。 清流吓一跳,连忙急步走向前,冒失地伸出食指,去探老太太鼻息。 谁知刘太太猛地一挡,推开她,吆喝一声:"干什么?" 清流人急生智,"有只小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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