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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长平沉默一会儿,道:

  “以前,总是兰青保护我。我记得,曾有狗咬上我,我也不知逃跑,是兰青又急又怒地杀了那狗。现在,该轮到我来保护兰青。”

  兰青闻言一怔,目光霎时柔软。他轻声喃着:

  “你记忆力未免太好了点。”

  “今今也这么说。但我想,我能够记住那些美好的事,其实是我的幸运。”

  “是么……你也记得许多不愉快的事吧。”

  她点头。“都记得。我记得兰青带我夜逃的那一夜所有发生的事情,”她不理他微地一震。“我也记得那夜逃之后,兰青耗费多少心力护我周全;我记得那野狗咬我的疼,也记得兰青之后带我上医馆看大夫,哄我好几天。这些不愉快之后,总是有着兰青待我的好,我都记得清楚。”

  兰青—阵沉默。

  最后,他轻轻再拉过她的双手,轻抚过她充满伤疤的掌心,道:

  “你话真多。先拿碎绞肉回家准备包包子吧,一等傍晚我就关了店,回去再替你涂药。”

  “嗯。”

  长平收拾一会儿,便离开面摊,兰青见面摊里没有客人,拿过一本书垂目看着,从头到尾没有看一眼那骑士。

  那骑士默默看着兰青,又移到砧板上的菜刀。他想,这个兰家家主始终是放不下长平,否则,这兰青大可明的动手,而非暗地运气移刀。

  骑士回到他暂居的客栈时,没有下马,直接跟掌柜地说:“结账吧。”

  “客人不是要连住三天吗?”

  “不了,我一住三天,江湖就会闻风而来采江湖八卦,还是算了吧,既然他连头也不抬,那就表示他已有意愿跟那傻瓜丫头一块平静生活,我还这城里一片清静,不是也挺好?”

  那一年夏天,天气高温,家家户户实在受不了,长平租下的小屋子也闷得可以,兰青就在小院子搭了吊床,驱赶眼红的大妞回屋睡床上。

  她本来也想在小院子搭吊床,但被他一口否决。屋外虫子多,他睡屋外一来凉爽,二来若有人想进屋,也得先经过他眼皮下。一个笨姑娘睡外头,未免太危险。

  再者,大妞打地铺一、两年了,早该上床睡了。

  这一天,炙阳高照,兰青懒得开眼,懒洋洋地睡在吊床上,大妞就轻轻靠着吊床,默背着口诀。

  她还是个傻瓜,明明练功练不好,偏死脑筋地认为就算不混入江湖,只要练武功力到上乘,有足够保护自己的能力,就不再丢关长远的面子。

  阅长远,这就是你女儿啊……

  兰青从没跟她说过,她的手怕是无法拿起目前世上所有的武器了,傅临春也不在,她只能凭着以前抄写下来的口诀重复练着,内功也天天下忘,他看在眼底,最多偶尔指点她的内功,不打算教她他毕生武学。

  她要学了,岂不成为第二个妖神兰青?

  他难以想像她显露媚态……他有点想笑,真的难以想像这傻瓜妞儿能有多少风情来迷惑人心。

  她边背着那个时时漏掉的口诀,边轻轻摇晃着吊床,让兰青睡得舒服。

  事实上,他也觉得今日心神颇为舒畅,有一种朦胧的沉睡感。他合目,让大妞陪在他身边。

  他不醒,大妞多半不会离开,为此,他感到欢喜,欢喜到就算有一天,她恨他想杀了他报仇,他也会心甘情愿地让她动手,只要她别让他在死前知道她的恨意,她要怎么杀他,他都无所谓了。

  吊床轻微的摇晃停住了,大妞似乎在吊床旁一直看着他。他也懒得张眼,就这么任着她看。

  这丫头爱看,就让她看个尽兴吧。

  下知过了多久,他几乎以为自己要沉入熟睡的状态,忽地,大妞俯近了。

  他发间被她插了什么,他也只是嘴角微扬着,任她胡作非为。

  呼吸有些交错,他鼻间有着浅浅的大妞气息。几年前在关家庄相遇时,她还像个半生不熟的孩子姑娘,这两年身上总算有点女孩家的香味,他想,那是她终于放松过日子的关系。

  他不担心,八成大妞又想哄他好眠。

  没一会儿,果然她的额头触着他的额面。

  他心里在微笑,想着:她就这么一招。她这小铁头,怕他老犯头痛症,想撞他又不敢撞,时常喜欢轻轻碰着他的前额。

  接着,他的唇瓣被小心地碰触着。

  他的思绪霎时停住。

  温温凉凉,彼此交错,极是短暂。大妞是温,他是凉,一时之间,他只觉得心头一跳,脑袋立时空白起来。

  怎会……她怎会……

  如果不是我喜欢的人,就算意乱情迷我也不要碰。

  兰青猛地屏息。那一夜这头小野兽笨拙啃他的记忆猛然回笼,流进他的心窝里,四肢百骸到处流窜着当日她乱啃的触感,那夜他只有错愕,如今那回忆竟令他异样敏感起来。

  他听见门咯的一声关上,大妞是去准备午饭了,他那卷长的睫毛一掀,拉下发间插物,是样式简单的碧玉簪。

  他注视良久,指腹轻轻抚过那簪子。

  傻姑娘,她以为簪子断了,再换新就行了吗?

  还是,她只认为他戴上好看才送的?

  他不愿去多想。对大妞,他不想去揣测,不想去怀疑,忽然间,门又打开了,他直觉插回簪子,合起目来。

  他合什么眼,躲避她什么啊……

  轻软的薄被轻轻覆在他身上,他额面又有温暖的手温,粗糙的掌心测着他的额。

  大妞这手……这嘴……怎么老是暖和的呢?

  当她的手又抽离他的额面时,他几乎要拉住她了。他想问,为什么她要……她要亲他?但,他的眼,不知何故,就是没有张开,直到门又合上了,他才缓缓张眸。

  他又拿下那碧玉簪凝视良久,嘴角下意识地轻扬,凉润的唇瓣轻轻碰触着这碧玉簪。

  这一天,他睡得极熟。

  然后,他得了一场风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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