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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他垂下双眸,并不表态,良久,才说一句:“其实……她有足够的才智可保护自己,有我无我并无差别。”

  这句话是肯定她的能力,也同时在说服自己,但心里总会有牵挂。

  “沧溟兄,你变了。”段元泽又吃惊又正色,说道:“你竟将你部分真实的面貌揭露给我瞧见,这是不是表示,你真当我是肝胆相照的朋友了?”

  聂沧溟怔了下,收起脸上犹豫,摇头笑着:“别要吵醒碔砆,咱们前头谈去。”语毕,与他共同离开庭院。

  “哎……”什么吵醒?她压根未睡,他们的所言所行,她是听得一清二楚。

  书房内,谭碔砆微恼地张开黑眸,抚上朱唇。唇上有花瓣,但隔着它依旧能感觉他唇上余温及气味,不难闻,甚至她已习惯了这样的味道。

  她佣懒地爬起,撩起垂下的长发,伸舌咬进花瓣吞下,喃道:

  “是第几次了呢?他分明早就发现我是女儿身了,才会这样待我,可恶。”

  她只手托额,半倚半坐在屏榻上,束起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她沉思不语半晌,瞧见几上残余点心,直觉再捧回怀里细嚼慢咽。

  “真恼!他不是会胡乱毁人名节的人,他敢逾矩,表示他心里已有打算。”她又不笨,自然猜由他的打算是什么,只是气他的自以为是。“他的条件好,但也不表示我就会看上他啊,对我毛手毛脚,欺我不敢言语吗?这男人,真是自大得紧。”

  她抱怨,心知这只是迁怒之辞,她最气的是他早看破她的性别。明明她行止得宜,怎会看穿?

  她不爱揽镜自照,并不表示她不知自己年纪愈长,容貌愈显女性。一般美丽的少年一旦过了责春时期,便开始具有男相之貌,唯独她,愈来愈有成熟的美艳,翰林院新来的进士往往看她看到发了呆,但并无人看穿她的女儿身。就是这点让她的自尊难以忍受!

  “究竟是怎么看出的呢?”她自信满满自己绝无破绽,他是如何看破?

  不知不觉盘子空了,她又发呆坐了一会儿,考虑要不要亲身下地去拿吃的。吃饭皇帝大,任有天大难事,她也要先吃饱再说。

  听见外头有声,她微微侧身往窗外瞧去,瞧见殷戒走进庭院梩。

  殷戒虽名为义弟,但几年下来,他似乎只愿待在她身边,意在守护她。她明白能引他出尚书府已是不易,他仍不愿轻易相信别人。

  她正要喊住他,仗着他听她的话,要劳动他再去厨房拿一盘点心来,忽见拱门后小堇在窥视。

  窥视什么?她颇感有趣地赖在窗槛上。小堇也十五岁了,莫非喜欢上殷戒?

  “不像不像,我眼皮活络得很,有什么事会从我眼下跑过,而我会轻忽的呢?”暂忘烦事,她感兴趣地打量二人。“我也算看着小堇长大的,她的个性单纯,立志要一生当大哥的护卫,心里却也想要大哥当爹,她不想嫁人、不想生子,她的眼神也无迷恋,戒儿终日戴着铁面具,她怎会喜欢上他?”出尚书府之前,殷戒戴上铁面具,盼今生再无人瞧见他阴柔过头的容貌,是以聂府上下,甚至聂沧溟也未曾看过他的相貌。

  哎,戴着也好,她不强迫他拿下,是因他尚有心结,不喜旁人看着他的脸。

  “殷戒,你有空吗?”小堇问道。十五岁的她谈不上美丽,一见就如是练过式的女孩儿。

  “我没空。”

  小堇早已习惯他冷淡的说话方式,锲而不舍地说道:“我知道你要守在碔砆哥哥附近,但我听爷提及他又在书房睡着了,现下就算是天塌了,地裂了,也惊不醒他,你不必担心他。可愿与我比划二招?”

  “我没兴趣。”

  “你……跟我打两招吧。”圆圆的脸有着渴望。“我知道你比我有天分,爷教你的功夫,你学得比我还快,你与我相互砌磋,增进功夫,不也很好?”

  哎呀,原来小堇是为了学功夫,难怪会缠着殷戒不放。谭碔砆闲来无事,眨巴眨巴地望着他们,静观其变。

  不是她无聊,而是她爱看周边发生的事,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她也深觉新鲜有趣。反倒是翰林院愈来愈留不住她,整日反复做着相同的事,谈显亚于两年前当上内阁成员,有心以自己的背景推荐她入内阁;她也曾想了一会儿,便以能力不足的理由推辞了。

  她才闪神一会儿,一定睛就见小堇忽然撤出了银钩,直逼殷戒而去。

  “失礼了,殷戒。”

  庭院里,落叶纷乱卷起,殷戒直觉刀剑出鞘,挡住银钩,小堇乘机以天生飞毛腿的功力跃进,近身逼战。

  谭碔砆目不转睛地望着,忖思道:“小堇还是一样莽撞,数年都不改,她再这样下去,是绝不能让她跟着上战场。”

  她未到东南沿海一带过,也不曾亲眼看过倭寇的暴行,但知道年前与双屿相制衡的狐狸岛被烧得一干二净,从此双屿必成大明沿海的大患,朝中被逼不得不出兵,这才对聂沧溟当元帅,择日出发。

  他是个人才,若配于强兵,战胜之日可期,但邵元节始终不信任他,在皇帝老头儿面前下谗言,虽明封元帅,再撤他都督之职,以表分权。

  “不是我有心要泄气,但士兵非他平日操练,纪律松散不说,军心怕也难以凝聚……”

  她凝思。一时未觉殷戒起了薄怒,用重力道将银钩打飞出去。

  “好痛!”小堇松开了手,见到银钩笔直飞向书房窗口,她惊叫:“碔砆哥哥!”

  殷戒立回过身,也吃了一惊。

  “你快闪!”他叫道,扑上去抓住钩尾。

  身边劲风快至,一颗飞石如影撂过殷戒的身影,打歪了银钩,就见钩子擦过谭碔砆身边,勾住她的头发。她惨叫一声,被钩拉动,整个身子往后扑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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