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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你我两家皆是男儿身,哪来的亲家?哼!”见他张口欲言,怕他说出小六的性别,西门义抢白:“你分明是在装蒜,在这里随便问一个路人,都知道你我两家的关系!”

  “是仇人。”围观的某人很好心地解答。

  聂拾儿一脸茫然。“仇人?我家的谁,杀了你家的哪只鸡?还是你家的谁,不小心踢了我家人一脚?”若真有仇,挺之怎会不知?

  “你尽管耍嘴皮吧!”西门义一看此人就讨厌,尤其他头上还冠了一个闪闪发亮的“聂”字,分明逼他敌视聂拾儿。“你这个不能人道的男人,别妄想碰我家小六!”

  “我……不能人道?”他只是前一阵子常拉肚子而已,还不至於不能人道吧?一见四周百姓猛点头,聂拾儿不由得松手。

  三人成虎,何况众口铄金?他抚著发颤的胸口,喃道:

  “没这麽严重吧?我一向洁身自爱……我的第一次是在……南河镇上,易容跟师父去办事,半路上被人见我俊俏,硬生生地拖进妓院里……最後,不得不从窗口跳楼,也不能算第一次啊,咦,原来我一直守身如玉……等等!等等!三舅子,你走这麽快我怎麽追……耶,这位仁兄,你长得好眼熟啊?我是不是在哪儿看过你?”

  “你眼力一向过人,记忆力又好,怎麽会不认识我呢?”一身白袍的青年持扇苦笑:“我只不过看这里围观人多,过来瞧瞧,算了,你就当不认识我,我也不知道你是谁吧!”

  “四哥!”聂拾儿立刻改抱住他的大腿。“你不要不认我啊!我处理完手头的事,好不容易才赶回来,至少你得告诉我,到底是哪个混蛋跟西门家结仇的?”

  “是我。”

  “咦?”

  “现在,大概加上了一个你吧。”聂四很好心地说。

  “我?”

  敲门声响起。

  “谁?”

  “六公子,我送消夜来。”

  “消夜?”原本打算上床睡觉的西门庭,又一跃下床,东起头发,拉好衣襟开了门。门外有名家丁拿了一盘桂圆糕,他一对上她的眼,就一直眨一直眨著。

  “你在玩什麽啊?”她失笑,认出了他是谁。

  “你果然厉害!”他连忙将她推进门,紧紧地拴上门闩。“你说你光看我的眼,就知道我是谁,这下我可相信了。”

  “……”那种故意耍皮的眼神认不出来,她怕会被他活活掐死。

  “哼,挺之,你到底把我当什麽?”他不愿以假面面对她,便撕下面具,露出很哀怨的俊秀脸庞。“你没把我的事上呈你兄长吗?”

  她微微一愣。“我交朋友也要让大哥他们知道吗?”

  聂拾儿闻言,眯眼瞪著她。“你再说一次。什麽交朋友?”

  “……我们是好友,对吧?”她试探地问。

  深呼吸、深呼吸,再吸一次,不然会被气爆。他向她伸出手,她迟疑一会儿,才握住,随即,她整个人都被拉进他的怀里。

  “西门庭!是我的表态不够,还是你太蠢?我连本名都告诉你了,难道你还想装傻……”不对,抱起来的感觉不对。他更加用力抱紧她,肚子里的气在刹那间消个一乾二净。“挺之,你、你……很柔软哪……”糟,不行。连忙推开她,往後退了几步,眼角忍不住偷觑她。

  她还是一身男装,看起来还是一样的优雅,只是胸前好像有点……曲线了。他用力吞了香口水,把眼睛往上吊,当做什麽都没有看见。软玉温香啊……本来还以为她长年被“缠绑”,应该很小,刚才……不能再想、不能再想,再想下去,他怕夜深人静,他会性情大变。

  西门庭很有趣地看著他表情三变,笑道:

  “大哥暗示我,即使我扮男装,也不用太过刻意,南京城的百姓爱怎麽传就怎麽传,最近天有些热,所以我就……”

  “原来如此,你大哥真是贴心啊。”他酸酸地说。

  “我发现,每回我一提大哥,你的语气就像吃了腌梅。”

  “那当然!”他低喊:“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容许自己喜欢的女人,嘴里喊著大哥、大哥的!我要嘴里老喊著大嫂大嫂,你酸不酸?酸不酸?”

  “……”

  聂拾儿瞪著她。“你这是什麽表情?”

  “耳鸣是西门家人的特性。我……刚才好像也耳鸣了,对不起,聂兄,请你再说一次。”她笑。

  再深深吸口气,然後他仰头看著屋顶,正色道:“我的暗示够多了,你真要我说明白吗?挺之,我玩不来那种含情脉脉对看的把戏,也说不出一句甜言蜜语,更不够像个小男人一样会抱著你的大腿不放。可是,我喜欢你,我要你跟我一块并行。”他缓缓垂下视线,对上她,很专注很含情很用力眨著眼。

  “……聂兄,你的意思是……你对我,心动了?”

  他闻言,白皙的嫩皮上透著淡晕,努力地吸气:“是。”

  她微讶:“可是,一开始我是个男孩啊。”

  “在信上的挺之,无关性别,在宫家救我的挺之,的确是个男孩,我不敢说,不论你是男是女,我都会抓住你不放。可是,我很明白你在我心中的份量,你是男的,我永远当你是知心人;你是女的,放过你,就是我的损失了。”他好像维持不了正经,脸一垮又很哀怨地说:“我都被你看透透了,如果不盯著你,我怕你会四处放话说我杀人不眨眼。你这里有没有火摺子?”

  他话题转移之快,她也不会措手不及,这世上能追得上他思绪的,大概也只有她了吧。

  她在柜里取出了火摺子。

  聂拾儿笑嘻嘻地,双眸却露了认真。“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有一幅画轴,从家里偷出来的?那是我老爹年轻时候的画像,当年我学易容,喜欢变成别人,看见这张画像,心想倘若有一天能将他脸上的神韵扮得十足,天下间就再也没有难倒我的容貌。”他从怀里掏出那卷有点泛黄的画轴,拉著她走到火盆前蹲下,笑道:“这是我老爹年轻时唯一一张画像。”

  点了火摺子,从画像四角开始燃起。

  她没有看向那画中的男子。他连烧画,都存心把画纸转背,她又何必去追看?

  他沉思了会儿,又道:

  “我家有十二个兄弟,西门家差不多只有我们的一半,你三哥却足够抵著聂家好几人了,我在信上也提过我的十二弟很不成材吧?”

  “你把他骂得体无完肤。”

  “他现下去书院念书了。他的相貌生得真好,在书院一定遭人觊觎,哈,他活该!听说他在南京迷恋女色,到了书院,只有男人不会有女人。”他哈哈大笑,看了她一眼。“我有个脾气,就是不准任何人欺负我家里人。”

  她看著他被火光照著的侧面。明明在笑,但神色坚定无比,像下定决心要去守护某样东西,依她对他的了解,必是他家里有事发生……刹那之间,心口微微颤动。

  他用他的方式守护自己最看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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