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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是。”史人仍是欢天喜地,他道:“南临长慕与徐夫人在第四次就开始随军出战,但南临长慕面目太过……太过俊美,如果出战只怕连自家军人都忍不住盯着,这是徐夫人说的,于是徐夫人主张替他在面上绘上油彩。”

  殿上朝官喜气洋洋,听得此事,皆是垂目低笑。萧元夏也没阻止他们,徐长慕的相貌他是看过的,确实过于貌俊美丽,要让西玄人得见是这般雅致相貌的人毁去西玄传奇,只怕都要捶胸顿足了,烈风她……向崇拜她五哥,深信她五哥必有一展长才的一日,现在她是不是能……稍稍瞑目些了?

  他心里微微发软,笑道:

  “这位徐夫人真真有趣。她是南临人么?南临女子多文弱,居然不畏惧上战场,若然它日班师回朝,朕定要见见这名奇女子。”

  “徐夫人是南临人,阴间将军的头就是她亲手砍下,大破西玄布下的阴间道。她……”史人犹豫一会儿,又忍不住把当日尾随所目暗的景象说出来。“臣在第六次对随军出征,当时白参如黑夜,飞沙走石,阴风四起,明明眼前没有敌军,但徐夫人她好像……看得见那些阴兵守在何处,她的血落在四方时,臣……错觉,她鲜血流过之处,天色依稀亮了些,没有那么阴冷了。”

  萧元夏闻言,蓦地想起云山洞壁里的壁画,那个身着战袍的女子,满身鲜血流泄至地引来光明,在她身前是西玄阴兵,下一幕却只剩白骨,那白骨就是战败的阴兵了?神师都解读错了?神人不是来收天下江山,而是来毁去涂炭生灵的阴兵么?

  ……太晚了!太晚了!他深吸口气,只觉心肺都在剧烈疼痛。那一日,他跪在殿外求父皇成全他与烈风,那样的雷雨……确实是在说国之不祥啊!

  不祥在于出了萧金凤这个为皇位不惜害死自己妹妹的皇女;不祥在于他这个容易被欺骗的皇子!甚至,不祥在于年迈的父皇只想保全小女儿,而眼里没有南临了。

  “这么说来,这女子是南临长慕的眼睛啊。”萧元夏微笑道:“徐长慕依她所见,领兵布阵,这才有今日捷报,真可以说是夫唱妇随。”

  “正是。”史人笑道:“在军中,徐夫人的地位与南临长慕相当,没人敢得罪,只是……”

  “只是?”萧元夏笑意盈盈。偶尔听这些夫唱妇随的事迹也不错。

  史人略略惋惜。“徐夫人发色异于常人,大魏大夫虽说是无碍,但总是令人心惊,边关一带,称徐长慕为南临长慕,徐夫人为南临阿奴,请陛下首肯,将来史官统整时,将徐夫人改为南临阿奴……”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本是站着的陛下,失魂似的落坐在龙椅上,同时殿上一声轻响,他回头一看,是朝臣余廷显手里的象笏落了地。

  他……没有说溜嘴吧!徐夫人本名徐烈风,阿奴是新起的名字,不是吗?

  “……阿奴……”恍惚间,他眼前出现那个垂死的白发姑娘……她没死么?努力地活了下来吗?胥人保佑!父皇保佑!他……

  他心里既是喜悦又酸涩。现在,她与守护她的徐五在一块么?原来到最后,守在南临走不得的是他。

  “臣禀陛下!”罗国丈道:“若是史人说得正确,这位徐夫人的眼跟血弥足珍贵,老臣斗胆,它日南临军兵班师回朝之际,务必要留住徐阿奴,以防它日西玄又生阴间将军!”

  萧元夏猛然回神,掩饰狠意地扫过阶下的老人。留住?是想扣住她吧!他们一起害死烈风,如今他居然还想再害一次?他想害几次才够!

  “臣也斗胆——”余廷显抬起手里象笏,跨前一步,垂首道:“据臣知徐长慕本是各国拉拢的学士,如今相助南临,那就是丢了学士之名,他与妻子替南临挽回生机,实是南临恩人,将来扣他妻子在京师,这不是教各国嘲笑吗?”

  老国丈眯眼。“余大人此言甚差。说扣未免太难听,将来陛下赏赐不断,留他们在京师荣华一生,他们怎会不愿?更甚者,徐长慕本是徐家之子,接替徐家未完的守护,并无不妥之处。”这姓余的,本是与方、罗两家十分友好,这一年却是有意无意保持距离了。

  余延显状似不敢吭声地回位,象笏举起,掩去他若有似无得意地笑。审时度势是他的专长,他怎会不知此刻陛下心中所倾?罗国丈怕是提早完蛋了!

  “臣有事起禀。”有臣子道:“此次捷报,全因陛下识人清明,固然徐五长慕有功,但,方三郎为将,若然不是方三郎苦守边关,又岂有今日结果?”

  方家的老臣在旁满意地捋胡笑着。

  高殿之上的萧元夏不动声色将这些人一一记了下来,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史人身上,眼里微地柔和,仿佛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你还有事要说么?”

  “臣请求,请陛下赐臣史徐之名,臣将穷尽一生记载胥人徐家所有的事迹。”

  “哦?你已满三年了吗?好!朕就赐你史徐之名,一世记载南临胥人徐家的所有事迹,不可遗漏一事。你传联口谕,南临长慕与南临阿奴,无愧胥人姓氏,朕因此感恩感激。三百年来,南临君王与胥人徐家一向君臣和谐,从不互疑,或许,曾中有断过,令得胥人受了无法弥补的天大委屈,但自朕为始,不管胥人体内流了什么血,肤要重拾彼此信赖,绝不让后世南临有愧于徐家!”

  一年后,南临长慕随军回朝,南临帝王亲自接过几乎被染全红的白色战袍。他小心翼翼地抚过上面早已干涸的血迹,听着徐长慕淡淡说道:

  “徐家人只着白色战袍上战场,就是要君王能看见将士流的鲜血,但盼君王重视边关兄弟,不再被谎言所欺,此是真正胥人心声,徐长慕代为转述。”

  “联必记取教训,时刻以浴血战袍为戒,不管有多少人利益熏心再欺骗朕来害徐家,朕也绝不再轻信。朕宁愿盲目信徐家,也不会动徐家半分,一次教训足矣。”萧元夏心知她不会出现在朝上,他想见她却也不敢见她。“徐五,徐六曾道你是天上飞鹰,如今你不愿受官职,朕可允你一个愿望,你好好想想。”

  “那便让南临,废了男子成人礼吧。”徐长慕道。

  萧元夏一怔。就这个?他仔仔细细打量这貌似妖精的男子,徐长慕虽是长了数岁却比当年更要秀俊几分,难怪烈风会在他面上涂上油彩。

  想来,要不是这男子心意够坚定,至今身边也不会只有一个徐夫人。当日,他救下烈风,让烈风撑下去,怕是费了不少苦心,这苦心里又占了多少爱情?烈风她……会不会受了委屈,得了一个爱情少于亲情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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