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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她没死,她一直活著!

  就算因此而让他再绝望个十年,他也心甘情愿!只要她没死,只要她安然无恙,只要她在这世间活著,老天爷要怎麽待他,他都不再诅咒老天。

  他仍在笑,笑难抑,遮脸的双掌下慢慢地滑出泪水来。

  笑声停了。林间只剩下鸟叫声,风吹来,吹不乾他直流的泪。

  良久,他才哑声说道:“老天爷,谢谢你,我不再怨天尤人。”

  这是哪儿?

  在野林间走了一阵,都吃饱喝足了,还找不著有人烟的地方。

  “是我迷路了吗?”沈非君微恼:“我这麽不济事?连个小林子都会迷路,若让小鹏知道了,岂不是丢尽了我这个当娘的脸吗?”

  可是……

  “可是,我怎麽不记得刚才有走过这些路子?”真的迷路了吗?还是他特意将她带到没有人迹的野林之中?

  这不是淫魔恶贼在掳人时才会做的事吗?

  “不,一定是我多想了。”她摇摇头,否决自己的疑心。“他性子极为光明正大,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我的多疑不该用在他身上。”

  走了一个多时辰,仍是找不著出口,她的双腿发软,又怕他找到了她丢在半途的衣物,紧追上来。

  “呜……小鹏,快来救娘,娘真的迷路了啦——”

  小鹏不知想不想她这个娘?有鸣祥跟余沧元在,他应该不会花太多时间来思念他这个流浪在外的娘亲吧?但她好想他啊,每天晚上睡觉没有抱著他的小身体睡,她就像是失了枕头,难以成眠。

  如果她现在很落魄地回去,小鹏会不会笑她?她想著想著,忽觉自己来到了林间的尽头。

  “怎麽有点眼熟?”

  这尽头像是断崖的下方……为何给她一种眼熟之感?她在天水庄十年,没有来过像这种人烟稀少之地啊!当年由北往南,她也不曾在南方的哪里停留过,只除了在进天水庄的前一天……

  “啊!是这里!”她讶道。想起了她与凤鸣祥的结缘之地。

  当年她怀著身孕,并无特定的去处,走到哪儿就算到哪儿。她一路往南,一直走了三个多月才发现自己肚中有了娃娃,当时她身上盘缠不多,又找不著安身之处,只好专捡偏僻之路而行,直到数月後走到此处被盗贼所追,不慎落崖後遭鸣祥所救,从此定居在天水庄,改变了她与小鹏的一生。

  她与鸣祥的缘分由此开始,她也以为与他的缘分就此断了,没有料到十年之後,竟然又来到了这里。

  这表示了什麽?重系缘分吗?

  她摇摇头,摇去自己的痴心梦想,喃道:“难怪这里没有人烟,原来有盗贼横行於此。”她的心有点痒痒的,手也有点痒。“这就是师父所说的铲奸除恶吧?”

  她自小常听师父提他的英雄事迹,让她百般羡慕。她一直以为自己有朝一日能够跟师父一样,在江湖上大显神威,但从她嫁入莫家到後来在天水庄十年的闭塞生活,让她以为这一辈子是只能当井中之蛙了,现在,好像是一个机会——

  “我身上没有钱,反正到了有人的地方,又得去做洗碗工,跟我想像完全不一样,不如……不如……”跟师父一样铲奸除恶,顺便搜刮点不义之财,就不必再到处应徵工作还被人嫌她老了……她愈想愈兴奋,一时忘了还有人正追著她。

  她估量要如何找到那些盗贼之际,忽地听见有人声,她大喜,拉起裙摆立刻跑上前——

  “娘!娘——小心!”沈小鹏双眼忽地一张,惊慌地爬起身来。

  夜色里,在密林的遮掩下,几乎看不见天上的星星,伸手也不见自己五指,只能从前头微弱的火光瞧见余叔叔模糊的身影。

  是了,他想起来了。

  他可恶的娘亲离家出走,害他夜不成眠,紧张得要死,生怕她在外头出了什麽事。

  一连寻了她好几天,她却像在世间蒸发了一样——那几日,他好怕好怕,怕再也见不著她,一直到有人传来消息,从大云楼里坠河的妇人长相七、八分像他娘,他赶紧跑到大云楼问个详细,才知道他那个爱哭的娘在这间客栈里当洗碗工。

  洗碗工!

  在天水庄里她当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贵妇不好吗?干嘛来这种地方洗碗?明知他娘必是缺钱,但,但一想到他气得要死的娘亲去为人洗碗,他心里就不痛快。

  尤其又想起那间客栈的掌柜绘声绘影,说有一个男人跟著跳河救他娘,而那人的身形举止,又极像当日莫不飞的四师兄……

  “为什麽……他会救娘?”沈小鹏自言自语道。

  “是人,都会有侠义之心吧。”坐在火堆旁守夜的余沧元淡淡答道。

  “若是余叔叔,余叔叔你会跟著跳河救人吗?”

  余沧元沉默了会儿,才道:“江南之地,十人里就有八人懂得泅水,不必等我救,自然会有人跳河救人。”

  言下之意就是说,他只会在旁冷眼观看,沈小鹏心里虽有些不舒坦,但也知这是余沧元的个性。只是……连亲如余叔叔,都不会下水去救人,那男人……为何会知道他娘的闺名?又为何会毫不迟疑地跳河救人?

  尤其,那人长相虽好,看起来却极为阴沉,那人的师兄弟跟他说话,他也几乎不曾搭腔过,连一脸像极大魔头的风大朋看起来都比他亲切许多哩。

  那人怎会救他娘?怎会?

  沈小鹏心里略有不安,又想起那载他们离去的舟夫所说的话——女人是昏迷的,那男人却要他划得愈远愈好,远离有人的地方。

  害他连一刻也待不住,不愿守在天水庄等著余叔叔或鸣祥来帮他救娘,他要自己来,连客栈也不要住,宁愿多走点路。这也才会在林中过夜。

  那男人,到底要带他娘去哪里?他们循线到了舟停之处,才发现那人又雇了马车,往这几乎没有人烟的地方而来,为什麽?他好怕她娘被骗啊,别看他的娘一脸精明,一哄她,她就容易被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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