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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好一阵子,空荡的大街只有马蹄跟车轮交错的声音,但声量不大,是他特意不引人注意的。

  他像在沉思,从侧面望去,俊朗的面容有些担忧。

  “你若有头发,说不定有另一番长相呢。”她脱口道,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怔了一下,摸摸自己的长辫。“我是有头发啊。”

  “不不,我是指你这里。”她好玩地轻拍一下他的半光头。她可从来不敢拍姐夫的头。“我在照顾姐夫时,翻了下书斋里的画集,发现只有大清剃了半颗头,其他朝代的人都有头发,满满的。”

  他有一阵子的茫然。有没有头发对她来说很重要吗?即便是光头,他也不在意啊。大隋时他确实……有满满的头发,却无法得到她;现在他的头是光了一点,但并无损对她强烈的狂爱,也没有失去俊美的皮相。

  没有吧?

  “是不是光头,对你来说,很重要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她摇摇头。“不会,我习惯了,只是有点好奇。”朝他一笑。“如果大清律例也规定女人刹一半的头发呢?”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因为想像她的头皮少了一截头发。“那么在离开京师之前,我必会求皇上收回成命。”

  说完随即轻笑出声,不知自己为何跟她胡思乱想起来,但无疑地,这让他暂忘了之前的担忧。

  “哪个世代都好吧。”他柔声说道:“就算是男人女人都裸体,就算是男女光头,就算是剥去了肉体而活,只要我的神智仍在,就永远不会忘了你。”

  “没有了身体,可就见不着人了。”她咕哝道,左眼忽然有些疼痛。

  “怎么了?眼在痛?”见她揉左眼,他有些不安。算算时辰,应差不多刚过子时的一半。

  “一点点,有些发痒……那是什么?”

  “闭上眼睛!”他以为她的左眼看到了什么。

  “不,不是……我好像听见什么了,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拈心,你一定是太敏感了。”他是练家子,连他都听不见的声音,她为何会听见?

  “有……”她转过身要看后方,他连忙扶着她的腰,以免她掉出去。“我明明听见……”

  “进来点,别让你自己暴露危险之中!”他厉声说道,屏住气息想要让眉间的朱砂痣发挥它预知的能力。

  等了半天,没有任何反应。

  他咬住牙。“该死的!”不必等预知了,连他都听见身后有马在追来。

  若是路过的,让出一条路也就罢了,马蹄声显示不止一匹。

  未出京师,不可能是盗贼明目张胆的。

  他喝道:“抓紧我,拈心,不要放开。”等到她紧紧抱着他之后,他用力拉动僵绳,加快速度往城门外奔驰。

  不用预知能力,直觉地,就能感受到莫名熟悉的恐惧感。庞大的恐惧感连他死时都没有遇过,甚至敢笃定身为胤玄的日子里,还没有经历过这种恐惧。

  那么,就是独孤玄经历过了。

  会是什么让那个不怕死的少年拥有这种恐惧?

  不必想,也知道答案了!

  他的脸色惨白,在夜色里格外可怕。

  他的五爪紧紧地嵌进她的腰间,确定这一回不会无故脱离他的护卫。

  “……好痛……”她呻吟。

  他没有听见,一径地驾车奔驰,深深的恐惧攫住他所有的知觉,因为——身后追来的人,是拈心的催命符啊。

  第十章

  出了城门,身后的马蹄愈来愈近,他略一沉吟,叫道:

  “拈心,抓紧!”他用力一踏车板,抱着她直接跃上马背,马鞭先往马与车衔接处挥去,随即一抽马身,黑马立刻奔前。

  “小心点!”他在风中喊道:“坐好,别让你自己暴露在我之外。”她娇小的身子完全隐藏在他的身体前。

  “胤玄……”

  “没事的!”身后不会是博尔济。若是他,他不会这么地感到莫名的恐惧,仿佛一停下来,就等于宣告了拈心的死期。

  出了京师,不知狂奔了多久,骑下黑马已呈疲态。胤玄暗暗恼火,今晚挑的马是匹老马,禁不起长程的折腾,他低头望着她强忍惊惶的小脸,沉声问道:

  “拈心,懂不懂骑马?”

  她摇摇头,更加抱紧他的腰。“不懂,我不懂。”姐夫曾教过她几次,但如果告诉他,他会不会抛下她,让她独自逃命去?

  逃命?这两个字深刻地划过心口,仿佛许久以前曾有人要她逃命,她不逃,那人……那人在她的遗体前自焚……

  不对,不对!死了的人怎能看见东西?她还是活生生的人,哪来的遗体?左眼隐隐又剧痛起来。

  “混帐东西!”胤玄怒响,前头林子忽然冒出人来,胯下坐骑一时受惊,前蹄扬起,她惊叫,半个身子滑离他,他当机立断,弃马保她,紧抱着滚下地。

  滚下地,他没有回头,抱着她连翻了好几滚,盼能远离惊惶的马匹。

  “拈心,伤了吗?”他叫道。

  “没有……没有。”左眼仿佛在流血,眼里所见景象都是红雾一片。不敢告诉他,怕分了他的心。

  他拉着她起来,见到前后的蒙面客逼近。他一手拉拈心至身后,一手持住扇柄,冷眼凝望为首蒙面人的双眸。

  他冷笑:“要钱?”心凉了一半。论心机,终究还是比不过八贝勒吗?

  蒙面人指向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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