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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独孤玄目光灼灼地注视她的尸首,在他死前的最后一眼也只有她。

  “我愿来世你是个痴愚的人也罢,就是不要再当个无情无爱的天女;我愿来世当个以笑度日的快乐男子,不要再像我一般……来世,我呵护你、怜惜你,好不好?”他轻声说道。

  火舌钻上他的衣角,立刻燃上身。

  阴煌子大叫一声,想要冲上前扑火,却已是不及。独孤玄在火中气绝身亡,如他起誓,从这一世开始遭受火焚之苦。

  火舌窜来,爬上棺木。他再不走,也会烧死在这里。阴煌子依依不舍地再瞧一眼,马上拔腿就跑;跑了几步,又冲回来,在火还没烧进王芸娘的尸首前,向她再膜拜。

  “小人阴煌子,无心冒犯,只盼能在往后岁月时以天女随身饰物供小人祭拜。”他站起,看见她手指上套住玉石做的指环,他拿下,原要揣在怀里,但怕弄丢,改套在尾指上,立刻奔出楼阁。远远地,就见到太史府里的家仆们跑过来。

  他吓了一跳,暗叫不妙,从反方向逃离。

  “是小姐的贵客!难道是他放的火?”有人尖叫:“来人啊,快抓住他!快灭火救小姐尸首啊!”

  哎呀!他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遇见独孤玄这个浑帐……不不!他也算天人,怎敢冒犯?

  再者……阴煌子边逃边泪洒太史府,忆起过往总总,心里总是不忍这个兄弟就这样气绝身亡了。

  值得吗?值得吗?不停地问。他一向贪恋书中物,独孤玄的情感他真的没有办法理解,只知道……只知道……

  逃出了太史府,见到杨广的侍卫军正要进太史府查大火来源,府里的仆人匆匆忙忙跑出来,指着他尚沾着火星的背影,叫道:

  “就是他!他方才进了小姐的楼阁……”

  小厮的指控还没有机会说完,就听见侍卫军下达命令——

  “晋王爷有令,阴煌子试图烧毁护国天女尸首,立捕!”

  阴煌子双足不停地奔进小巷,后头的士兵在追,或者已经追上、或者已经被砍中,他都毫无知觉了,只知道用这双不曾努力过的双腿卖命地向前跑。

  心里也明白就算现在停下来解释,也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话,至少还来不及让他们相信他的话,就会先遭人砍杀。

  好个晋王爷,必定是下达一个命令,不管是谁,只要是男人进了楼阁,就编派个罪名杀了来者。

  理由再简单不过,就像独孤兄一般,怕有心人再在天女身上动手脚,他怀疑连晋王爷都动了手脚……

  是他倒霉啊!可恶!

  独孤玄对天女的感情他是没办法理解,他只知道他从来没有亲兄弟,遇见独孤玄之后,有了兄长对弟弟一般的情感,心里也很明白今天就算为了独孤玄而死,他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因为我们有缘嘛!”他不甘地大叫,听见后头的脚步愈来愈近。

  人都会死,可也要死得有价值,在死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留尸不留命;杀无赦!”

  我能逃过这一劫吗?能吗?能吗?他自问。逃过了,他要娶一大堆老婆回家啊!

  他的背顿感剧痛,双足仍不停,完美的一个跳跃,跳过街上的古井,闪了一下腰,暗骂自己平时不多运动一下,随即又打起精神,继续往前跑……

  也许在独孤玄的骨子里仍残存几分理智,所以深爱亲姐,却始终没有在身体上冒犯她,也从未产生过欲望。

  隔了数百年的沉淀,反而容易看透当年独孤玄复杂的心态。

  他对芸娘,几乎是纯粹精神上的爱恋——有爱、有怜惜,就是没有欲望。就算一生一世无法碰触,独孤玄也会心甘情愿而毫无怨言。

  而他……光听见水声,便心猿意马了。

  “你在叹气吗?”

  水声停了,身后不远处传来小心翼翼的询问,他猜倘若他不答,她会当这里闹鬼了。

  胤玄用力叹了口气。“是啊。”

  “你……还是冒汗吗?”

  “如果你愿意让我下水的话……”

  她立刻打断他的渴望。“男女授受不亲,不可以。”

  “应正你我都已授受亲亲了,还在乎什么呢?”他抱怨道,但声量不大,只够让自己听见。他微微合上眼,靠在石头上,身体紧绷,唇畔却露出笑意来。

  京师郊外的小府院,是他私有的。大半时候,他住在离宫甚近的郡王府,或者与阿玛、额娘同住数日……忆起阿玛与额娘,他就头痛。

  今年正逢废皇太子之际,八贝勒人缘极好,已有亲王进言册立新太子之事,万岁爷心烦意乱得紧,就没空再管他的婚事。

  万岁爷不管,他的上头还有个阿玛跟额娘在烦他。是他不孝,是他对父母的情感极淡,时常看着阿玛与额娘,总有恍惚之感,像隔着浓雾看着他们的所言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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