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于晴 > 斗妻番外篇Ⅱ >
三十八


  现在的她,有点怕了,终于体会一郎哥不敢背负他人性命的心情了。
  她停在原处,恍惚地看着那终于消失的战士魂魄。她欠了多少啊,倘若她再懂手腕,再能折腰,再能同流合污,再懂圆融,也许,今天不会牺牲这么多条人命,她的腰,可以再弯;她的双手,可以再脏,可是她没有做到。
  她,真的没有错吗,一郎哥?
  紧紧咬着牙关。如果她现在一块走,她以命偿命,无愧天地……可是……
  她微仰头,深吸口气,再张开时,坚定的信念毫不隐藏流窜在瞳眸间。
  在她眼前的,自始至终,只有一条道路。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错,但若然有一日她还有机会去左右这么多人命,她绝不会再让那些人命毁在毫无意义的争权上。
  所以,她必须回去了。
  她用力抹去满面的泪痕,深吸口气,看着那黑暗的尽处──
  “诸位兄弟,好走了。小妹阮冬故,在此送你们一程。”朗朗清声,响透天地,长揖到底,将他们一一刻在心版上,这一辈子绝不遗忘。
  ◇◇◇
  先是听见门轻轻的关了起来。
  再来,是山野乡间的气息。
  这样的气味,令她想起小时候在山上学武的时候。
  那时,她还不清楚自己未来的路在哪里,但她说一是一,一点也不圆滑的个性让师父很头痛。
  她试了几次,才勉强张开眼,放眼所及尽是陌生的摆设。
  岂止陌生,简直恍若隔世。
  昏迷时的记忆有些迷糊,只记得黄泉之下的路,她曾与自家战士并走一段。
  她的内疚,已经令她连昏迷也不忘梦见那些枉死的兄弟吗?
  阮冬故挣扎地坐起来,胸口剧痛,但她不理,执意撑起她虚弱无力的身子。
  干净的长发滑落床缘,她看见双手枯瘦泛黄,好像好久没有吃过一碗饭一样。她到底昏死了多久?
  “还没醒来吗?”怀宁的声音就在门外。
  她惊喜抬头,但一动到胸口她就痛得要命。没有关系,怀宁没死,那么她再痛也无所谓了。
  “还没醒来……如果再没有醒来,我决定冒险带她回应康。”凤一郎轻声道:“至少,让阮爷见她最后一面。”
  凤一郎语气里的不舍不甘显而易见。她手心发汗,想起那日她留下一郎哥……她以为留下一郎哥才是正确的决定,但她……是不是又做错了?
  她一直走在她的道路上,很少回头看,所以不曾看见她身后有多少人在担心。
  一郎哥、凤春、大哥,甚至在京师的东方非……
  现在,她才想到他们,是不是太无情了?
  门又再度被推开,凤一郎完全没有预料会看见她奇迹转醒,一时之间傻眼。
  他身后的怀宁,侧身一看,顿时错愕。
  明明这些日子她在生死间徘徊,明明她身子一日比一日虚弱,但她总是看起来精神十足,即使是此刻──
  她扬起虚弱但爽朗的笑容,清楚地说道:
  “一郎哥、怀宁,我回来了。”
  “冬故……”凤一郎哑声,一时间激动难以接话。
  “一郎哥,战事如何?为何我在这种地方?王丞呢?可有新的军令?”即使对一郎哥有内疚,但她还是忍不住暂抛脑后,急声问着她最在乎的事情。
  ◇◇◇
  马车一停,一名肤色偏黑但相貌颇俊的男子俐落跃下。
  接着,一名年轻蒙面的姑娘也要跳下马车,怀宁立即反身缠住她的手腕,瞪着她说道:
  “阮小姐,你是个姑娘。”他强调“姑娘”。
  阮冬故闻言,暗叹一声,任着他软趴趴地扶到地面。
  “你伤未愈。”怀宁再道。
  是是,她伤未愈,他却已生龙活虎,反正男女之别嘛,她习惯了习惯了。
  奔腾浪声如雷,拉去了她的注意力,让她顿觉时光倒流。她不由自主走向江岸,轻声喃道:
  “这江声……真熟悉。”
  回京的途中,由怀宁陪同先到晋江。晋江工程即将完工,从此以后再也无人受水患之苦了。
  现在,她安心了。
  不远处有人在聚集。是朝中官员在那里焚香祝祷啊……她本想上前凑个热闹,忽然间,一名官员往这儿看来。
  “孙子孝?”她吃了一惊。糟,被认出来了!
  “怀宁兄!”孙子孝叫道,撩着袍角往这快步走来。
  “他是谁?”怀宁问。
  “孙子孝啊,怀宁,你忘了吗?他本是国子监派去户部的监生,如今他已是户部官员了。”她很与有荣焉地说道。
  “我没忘。”只是在晋江那段日子,他与孙子孝没有说过几句话,用不着这么热情。
  “怀宁兄,好久不见。”孙子孝来到面前,略嫌激动。“你、你跟一郎兄还、还活着吗?”完全无视阮冬故的存在。
  “嗯。”
  “那么……阮大人他当真……”
  “死了。”怀宁毫不心软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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