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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你怎么会回来?是回来探亲还是……发生了什么事?”严峻没有开玩笑的心情,方才急急跟在素馨身后追了过来,没空多向米家的家仆探问,只听到他们说素馨这次回来打算长住。一个出嫁的女儿会回娘家住……总会有一些不得已的原因的。

  “那你呢?你怎么会回来?是回来探亲还是……”学他顿了一下,才把他方才问的话全部还回给他,“发生了什么事?”

  “我每两年都会回来一次。而这次回来,除了因为家里的事之外,也有一些公事在身。”他不跟她绕圈子,也没心情玩笑。简单说完自己的状况后,不放弃的又问,非要她好好回答不可。“妳呢?为什么回来?”他走到她身边,席地而坐,紧盯着她带着浅笑的侧脸,不让她再问避。

  “我呀……”她先看向远方,好一晌后,才终于凝聚出所有勇气面对他。

  “想也知道,一个女人会回娘家,大抵也不过就那么回事,不是被休了,就是丈夫不在了。我的丈夫在两年多前病逝了,我带着孩子守孝二十五个月,满了之后,马上打包家当回到故乡,打算下半辈子在老家养老。可惜你先见到我,若是你先进了赤城,在人多的驿站休息一下,马上就能听到关于我的、那些非常精采的故事呢。”

  “我不想从别人嘴里听到你的事,我只想听你亲口说出来的话。”严峻的表情严肃依然,没有被她的故作轻松给逗出半点笑意。“告诉我,你还伤心吗?还是你只是在装坚强?”

  问的,当然是她对丧夫的心情。

  “伤心,当然。可是只会伤心又有什么用?日子还是要过下去。我跟孩子已经习惯相依为命的日子,也不再一提起他就流眼泪。我们还是会想起他,可是决定只想那些快乐的记忆,不要悲伤。毕竟人是不会再活过来了。”她扬起下巴,开始对这个话题感到不耐烦。“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比较重要的?”

  她的表情所代表的意思,别人或许解读不出来,但严峻可以。除去这九年的分离,他们可是一同长大的知己好友。时间会令人有诸多改变,可是有些事却一辈子都不容易变——比如说,她对琐碎的问题一向不耐烦;也比如说,当她不想跟一个人相处时,也会表现得不耐烦。

  他想,她是对他感到不耐烦了。这个认知像支利箭,“夺”地往他心口射去,让他满腹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峻少?”她扬眉,催促着他有话就快点问。

  “我只是想听你说,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他声音涩涩的,沙沙的,千询万间,不过只是为了知道这一点。

  “我,很好。”她下巴扬高,表现得非常笃定。

  可她的笃定,在他看来,只是一种赌气。

  “妳很好,那……就好。”

  结果,久违了的朋友、彼此还愿意承认的知己,再一次相见,竟只有客套,只有无言。他与她,心里都是失望又诧异的。

  有一道无形的厚墙已筑在他俩之间,就算交情可以重新再织就,恐怕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知己。

  他是他,她是她,泾渭分明的两个体,不再知道彼此的心,不再知他﹙她﹚如知己。

  “我知道严家没有以前的风光,可却不知道只这么几年的光景,居然就能败成这样。这是怎么了呀?我不会是看错卷子了吧?”米素馨将满桌帐册卷子往旁边挪,好让自己可以与书房里的所有人面对面讨论这件事。

  “姊夫,三年前你还是严家的帐房,可以说说为什么严家会这样吗?”

  米素馨的姊夫连春日叹了一口气道:“自从三年前老爷子染上一场病之后,便逐渐镇不住情势了。那些爷儿们趁老爷不能管事,三天两头来帐房支银两,说是要拿去缴货款,要不就说是买了一群好马儿,人家等着订金……弄钱出去的名目五花八门也就罢了,他们还争相来我这儿拿租契看,抢了帐册就说要出门收租去。租金是收了,却没一两银子缴回库房,把老爷给气坏了,却拿这些人无可奈何,反而天天被追着要分家。”

  米白玉代丈夫补充说明:“这些爷儿拿了钱都偷偷去发展自己的产业;这还别说,更过分的是把自家的好客户都给抢走了。这些人狂捞猛掏的,就算是金山银山,也会给挖成一个空架子,不塌才怪。结果,哼,哪一个爷儿的事业做得起来?全赔了一裤子不说,也把严家给搞垮啦。本来舒服的日子可以过个三代的,给这么一乱,连下半生想有个温饱怕都成了问题。”

  “所以大哥跟姊夫才会毅然决然的离开严家,终于愿意听从我的建议,自个儿做起小生意来着了。”

  “可不!全出来了,省得那些人把今日的败帐全往我们头上赖过来,那岂不是冤透啦?那严家,也只有大老爷还有三夫人那房真心待我们好,其他人哪,就别说了。所以爹才会不管别人怎么说闲话,硬是收留老爷在咱家住下,替他养老都没关系。”一提到现在的严家,米白玉就有满肚子的气说不完。

  米素馨支着下巴,不理会姊姊的哇哇叫,她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就方才我从帐册上看到的,严家牧场只剩下三座,除了老爷子手上那座外,另外两座正打算贱价卖给乌家好填补他们目前的亏损。也就是说,严家的产业几乎都转手到乌家了。”

  “是这样没错。”米家大哥点头。

  “那我们为何不去买个一两座呢?那些牧场好好经营的话,很能带来利润呢。”以她家目前的财力来说,买个小牧场不是问题。

  “不好给人说咱趁火打劫。再者,也是为了这几年西部的牧养业情势改变了,大者恒大,小经营者在价格的压制下,斗不过那些大户;连严家都逃不了被收购的下场,何况是其他人呢。爹不想我们去碰那一块,所以我们才会专心做起皮毛生意,不要落下话柄给人说我们抢严家的生意。”米廉继续说着。

  米家嫂子顺便也发表一下自己的观察所得。

  “其实爹当了一辈子严家的总管,对严家如今的落败很是感叹。我瞧他老人家挺担心老爷子身体的。他曾说过,家业落败还不是最令老爷伤心的事,真正伤他心的,是子孙不肖,没一个成材,连守成都做不到,还谈什么发扬光大。爹好担心老爷子呢,心里总是希望能看到严家有再站起来的一天,可这毕竟是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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