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席绢 > 相思与君绝 >
十六


  爹亲母亲大人膝下:

  热闹的七夕方过完,扬州人们家家户户就又在忙着要过中秋啦!

  我总觉得这些富贵闲人当真是闲到难以想象的地步;可就算他们镇日春花秋月的过日子,倒也很有攒钱本事,就没见他们的库房空过。女儿对南方人的经商手腕兴起了好奇心,幸而方菲的夫婿宽容大度,允许我常往他的帐房与商号进进出出,全然不设防。反正爹在上封信提过,老爷对于女儿躲婚不归的行为正震怒着,想来是暂时不能回家了,那就好好趁这空闲,把南方人的生意经给学起来吧,近来方菲的身体更加虚弱了,几乎走不出房门,我非常担心她。

  爹爹,老爷不允许峻少离家去学医是可以想象的,这事当然不可能只说一次就能办妥,烦请爹爹多说几次,务必让峻少能够顺利去学医。只要峻少离家了,女儿当然就能马上收拾行囊回家啦!所以请您们别再说女儿一心只为峻少着想了,给峻少方便,也是给我方便嘛,是不?这事就求爹再多出一点力了。

  女儿想回家,好想回家,作梦都想着老家辽阔的草原、家人的容颜,每天数着日子,都盼着归期的到来。

  祈祝 安康 女儿素馨 叩首

  鱼雁往返中,时光匆匆过了一年,转眼又是春天时分。

  冬雪融尽,道路清出,驿站复又通行。在米家所有人的翘首盼望下,信差终于带来了米素馨写的第十二封家书。

  不寻常的是,这次的信有两封,一封给家人,一封给即将出发前往京城学医的严峻。

  这两封信的内容同样让人震惊结舌,不敢置信!

  因为,信里传达出一个令人想象不到的讯息——

  米素馨要成亲了!她要在扬州嫁人了!

  米家人大惊失色,匆匆忙忙向大老爷告假,雇了辆驿马车,举家七、八口人漏夜就往扬州赶去。除了参加米素馨的婚礼外,当然为了要狠狠送上一顿骂,好好修理她一番。

  这是一封写给严峻的信,为着告别。

  峻少:

  听说你将在春天起程前往京城了,恭喜你。

  我知道这一年来你一直向我爹打听我的消息,可以想象你换了他老人家多少白眼与冷淡,就是问不出我的下落。

  不要再挂心于我了,峻少。我很好的,这些日子我在朋友这边过得非常好。这些南方人除了有数不尽的吃喝玩乐把戏外,做生意的细致手腕更是值得一学。我学上兴头,小试了身手,居然就给朋友的大家赚进了可观的银两,想来我是有这天份的。

  峻少,以前,我没有什么自身的梦想,当你为着你的梦想而发光时,我心醉神迷,支援着你的梦想,并当成我的成就。可是,那终究不是我的梦想,以前没想得那样深,直到来到南方,才开始思索这个问题。

  人生或许就是这样,非得在某些地方失去,才会在另一个地方获得。

  峻少,知晓老爷对这桩婚事已然死心,我为你的解脱感到高兴。从今以后,我们真的就纯粹当一辈子的朋友啦!不会再有什么不识趣的纠缠,或自以为是的爱语来困扰你。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即将在南方成亲。未来的夫婿是个善良的好人,他会待我好的,而我也会在日后努力去爱上他。

  你在京城学医,也别忘了多看看身边有无合意得好姑娘。若是有,可别错过了,将他娶回陇川吧。也许日后两家孩子有机会相见,还可以让我们做做结成亲家的春秋大梦呢!嘿,你先别感到困扰,说说而已,开玩笑的,别怕哦!

  你安心的去京城吧,不要挂心任何人、任何事。

  那些人、那些事,自此后,都不再是你的责任了。

  过往种种别再想起,给我祝福,也让我祝福你。

  期待日后仍有机会再见。

  顺祝 平安 你永远的朋友素馨 笔

  信笺被揉成一团,握在掌心,像是信里的字字句句都教人不忍卒睹。

  严峻怔忡的坐在山丘上的池子边,全身无法动弹。天空不知何时开始飘下薄雪,还带着雨丝,寒意窜进皮裘里,往骨子深处钻去,将他冷冻成寒冰的一部份。

  她要嫁人了……素馨要嫁人了……

  他最好的朋友,去了远方;在他殷殷期盼着她的归期时,她却不回来了,写信告诉他,她要在那遥远的地方嫁人了。

  她要嫁人了……

  他最好的朋友,今生的知己,要嫁人了……

  去嫁给他不认识的男人,信里只说是个好人,好像只说这几个字,就能彻底应付掉他的关心,其他不必再多说。

  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男人,还是觉得……没必要对他说太多?

  莫非真是觉得没必要?因为他只是个朋友,更是个辜负她情感的人。

  心口好难受……

  难以名状的失落往、心底深处沈去,无止无境的坠落。

  他终于还是失去了他最好的朋友了吗?
  素馨……

  “祝福你,如果这是你目前唯一还愿意对我索求的,那我就……祝福妳。”

  他喃喃低语,嘴里一直说着祝福,但眼眶却不知怎地,狠狠地红了起来。

  于是,在他十九岁、她十七岁的早春时分,这对认识了一辈子的知己好友,走向了各自的人生。

  也都以为,今生将会这么过下去;在没有彼此的岁月里,独自领受悲喜,不再分享,甚至连再见一面都困难。

  虽然,他们还是认为世上再不会有入比他们更了解对方了,可是心底也是明白,身分上的改变、距离上的阔别,再怎样深厚的情谊,终究也只能放在记忆中缅怀,任风吹远,永不再现。

  他们都离开了陇州,离开了严家内部正要兴扬起的家产之争,风风雨雨再与他们无关,就连从他们身上带起的闲话,也留下来,随人说去。


梦远书城(my285.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