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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我哪有!”

  “我承认我们九年前的那一次,是出于对欲望的好奇,一切也发生得迷迷糊糊,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把它归结于好奇与欲望是合理的。可是如今我们都几岁了?再也不是少不更事的少年,既然自认为有足够成熟的心智,当然不可以随便把自己的行为不负责任的归咎于肉体的欲望去逃避!我们虽然都有欲望,但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的。承认吧,你根本无法想象在别的男人面前宽衣解带,你甚至连外人靠近半公尺内,你都忍受不了,又怎么会因为欲望的需求,就让男人接近你?你的身体愿意让我亲近,当然是你认同了我。你自己说,一个被你认同的男人如果不叫男朋友的话,又该叫什么?”张品曜趁她手足无措、尚未恢复强悍的战斗力之前,将心中的话一古脑全都说出。最后,结论:

  “所以,我是你的男朋友。我们现在进去拜见未来丈母娘吧。”

  “你——你给我差不多一点!我都还没给你男朋友的名份,你就自行升级为未婚夫,得寸进尺也不是这样。你!你给我滚!”气得头昏眼花,完全不想与他纠缠,因为现在脑袋发热,无法思考,不管说出什么话都不可能占上风,还是把他赶走吧,等她改天养好精气神之后,再来好好的修理他,今日暂且休兵。

  就在她嚷完之后,突然从她身后传来轻声的责备——

  “小慧!你这是做什么啊?怎么可以对品曜大小声?你这坏脾气怎么当了老师之后也没改呢?”

  听到声音,李想很快转身,扯出微笑道:“爸!您回来了?您今天休假吗?”

  “李爸,好久不见了。”张品曜含笑对李想的父亲李守田打招呼。

  “没有啦,今天没休假。”回完女儿的问话后,看向张品曜:“你回来快一个月了,除了那天去桃园接机见过你一次之外,就再也没见过你。我知道你阿公与阿爸派了很多工作给你,你辛苦了。没办法,你是做大事的人,比较辛苦是一定的。”李爸笑得憨憨的,眼中全是对张品曜的赞赏。当他看到张品曜手上的纸箱时,下意识的走上前道:“这箱子我来拿,给我吧。”

  张品曜退了一步,笑着拒绝道:

  “不用了,李爸,哪有长辈帮晚辈拿东西的道理!要给我阿公知道了,一定会打断我的腿,你可别害我。”

  “哎,我习惯了,没关系啦,我来拿,反正你阿公现在又不在这里。你是读书人,怎么可以让你做粗重的工作,给我拿吧。”还是伸手要拿,不拿全身不舒服。可惜张品曜拒不给拿,一时竟像在玩老鹰捉小鸡。

  李想看了只想叹气,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好努力转移父亲的注意力。

  “爸,您车子应该开去车库吧?别放在这里,要是不小心给人刮到就不好了。”李想指着杵在马路上的大房车道。

  “啊,对对,要赶快开进去。今天才从保养厂开回来的,你看金光闪闪有没有?一点也不像开了五年的车对吧?”李爸很得意的现着。

  “那是当然。李爸最宝贝车子了,记得四年前那一辆开了十五年卖掉的别克房车,买主还以为是才开了三年的新车,开了好高的价钱呢,我阿公去美国看我时,特地跟我提过。还是李爸厉害,阿公说连世界级的保养大师,也没有办法像你一样把车子照顾得这么好。”

  “真的哦?你阿公去美国有跟你说过哦?我没有那么好啦,是伯爷他自己人不嫌弃啦。人家专业的,我们怎么比得上。我只是每天都会把车子擦一下、洗一下,随时注意车子的情况而已啦,没什么的。”李爸既得意又不好意思,只能不断的边傻笑边说着他的保养心得。

  他是个老实人,生平没有什么大志,也没有太好的才能,可是他知足,努力将份内的事情做好,被夸奖一下,就足以让他开心上好几天了。

  “爸,车子快开回车库吧。你想跟他聊天还怕没机会吗?这两天他都在家的。”李想见父亲开始向张品曜叨絮着车子应该如何保养,这一扯只会没完没了,偏偏张品曜还露出一副很感兴趣、洗耳恭听的表情,这让她老爸怎么抗拒得了滔滔不绝的谈车欲望?

  “哦哦,对,我要开车。品曜,这两天如果你要用车,跟我说一下啦!我听你哥讲说你竟然跑去搭捷运上下班,家里有车,你跟人去挤捷运做什么?我随时可以载你,你不要跟我客气哪!”李爸上车之前又再三交待着。

  张品曜只是笑,没说什么。目送李爸将车开向前门而去后,才回头看着面无表情的李想。

  “进去吧。”他道。

  李想也懒得跟他争论什么了,无言的率先进门,让他抱着纸箱跟在后头。

  她的心情变糟了,他知道。可是对于她的心结,他即使知道,也无能为力。

  在感情上,她已经接受他了;可是在理智上,她坚持着厌恶他的态度。

  张品曜暗自叹了口气。有时候太了解一个人,还真是挺苦恼的事,尤其那个人又是自己打定主意要娶来当老婆的李想时,就更苦恼了。

  她的心结,他知道。

  就像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要改名叫李想这个怪名字,只有他能了解。

  她的渴望、她的厌恶、她的自卑与自傲,他都知道。

  可,知道,却又不能解决,才是最大的问题。

  唉——

  张家与李家,相识了三个世代。

  早期张天顺在乡下的街角小店惨淡经营着凉茶摊时,当年十七岁的他,遇见了每天在路边垃圾堆掏捡玻璃瓶与废纸的李剩——也就是李想的爷爷。那年李剩十三岁,可是因为长期处于半饥饿状态,所以看起来严重营养不良得像是只有八、九岁,身上的衣服破烂且肮脏,不是他不爱干净,而是他只有那一身衣服可穿,所以当他因为饥馑而长不高时,居然还能乐天的庆幸着这样就不必担心把衣服撑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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