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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她不甚专心地扫了一眼,长相不错,但烙印不进她无波无绪的心。说到婚事,那真是抱歉了,就是皇帝老子想娶她,她也敬谢不敏;当然——现今的皇上也不会看她上眼就是了。

  以女人的虚荣心而言,她不能否认在年少时曾为自己的容貌感到失望,但知识与岁月带来豁达圆熟的思想,她日渐明白,平凡有时亦是福气,端看由什么角度去想了;也许,一旦容貌无法成为锺情的理由后,才能轻易看出感情的真实度有多少。

  她相信,真正会爱上她、心仪她的男人,就必是真情真意了。因为少了外貌蛊惑出的意乱神迷,一切都简单得多。

  但,这种人,就像凤毛麟角一般的罕见。在十二岁那年,她已认清这必然的事实,因此未曾企盼过。能超然看待人间情事之后,一切种种,就云淡风清,不足以介怀了。她是这么喜爱这种悠然自得的日子,又怎会允许一切幡然改观呢?

  “怎么样?不错吧?”龙天淖迫不及待地邀功。

  “三王爷挑的人怎能不好?只是小女子无心婚事,您就别忙了吧!”

  “嘿!难不成你想在这里老死一生?我挣取到在皇兄南巡时送你出宫,你居然不领情!”

  “我倒宁愿三王爷送我入尼庵避一阵子风声,然后让我独居在洛阳或江苏一带,隔绝了世人的流言,我的日子会过得更自在快活。”

  “那可不成,皇上既已答应康大人的托付,就不会让你出宫为尼。你出宫的时刻就是嫁人那一天。”

  “这并不是协议的全部内容。”柳寄悠步下阶梯,胸有成竹道:“倘若一直未有合适的婚配,皇上会遣我回家。当然,代价是被外人看成特别不受喜爱而被皇上逐出宫,结果是父兄必须送我入尼庵清修一阵子,并且永绝了将我嫁人之心。”

  熬在深宫之中,等的不就是那一天的到来吗?细想至此,她愉悦而笑,看着龙天淖不悦的面孔,笑声若银铃清脆地逸出唇畔,不能遏止。

  “如果你不去嫁一次,又怎能更深体会生为女人的天职呢?”

  “哦,不差我一个的。只要男人们皆有妻、有妾,天下间永远不必怕会有绝种的一天。”

  龙天淖遥头:

  “你这是什么想法?倘若今日不是柳大人尚能保你,你这样的孑然,又能被允许多久?日后兄嫂当家,是没有你立足之地的。”理想与现实必须兼顾,有时他真的觉得她太超然到什么世俗事也不想。

  她只是笑,不期然地吟唱出《诗经》中“斯干”的末段:

  乃生男子,载寝在床,载之衣裳,载弄之璋。其泣,朱市斯皇,室家君王。

  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杨,载弄之瓦。无非无仪,唯酒食是议,无父母诒罹。

  见到三王爷一时不能意会,她笑了:

  “打一出生,男女便被不同的期许加身,造就出现今情况,如果我不能改变这种事,那我至少可以放弃这种女性的“天职”。”

  “但是,一切皆事在人为——”

  她摇头:

  “至于将来兄嫂当家,无我立身之地,那就入尼庵又何妨?三王爷,如果您能让我出宫,而非让我出嫁,那我会相当感激您。”

  龙天淖显然在这一次辩论中败阵下来,叹道:

  “意思是本王不仅白忙一埸,又被人嫌了?”

  她伸手轻拍他肩,安慰之情不必言喻。

  “如果高远真有您说的博学多才,那我倒是愿意结交。”

  “我想其他男人没有我分得这般清楚的。一如你所言,绝大多数的男人欣赏女人之后,就会想娶回家,你还是小心些吧,别惹来一身腥。”

  “是,受教了。”她斜睨他。

  “好了,我得走了,明日再一同对奕如何?”

  “当然好,恭候大驾。”

  他点头而笑,走出勤织院。

  柳寄悠待他走远,才想要回屋内绘图,却不料一转身便撞见一双威严的眼,吓得她忘了该行大礼,只能抚住心口,退了一大步地低呼:

  “皇……皇上!”

  老天!他怎么进来的?又几时进来的?她刚才谈话的地方正是面对大门,不见有人来呀?还是在她瞧桂花失神,而三王爷忙着推销画像中人之时,恰巧在那时进入?只是……为什么没有人通报呢?他又怎么老是出人意表地出现呀?

  龙天运不介意她惊惶一时的失礼,反而趁机端详她。为什么有似曾见过的感觉?不是前日的印象,也不是初入宫时被拜见的那一次——老实说当时他压根没正眼看她。

  而这种普通的相貌又怎会令他日渐感到深刻呢?

  昨夜在张德妃那边过夜,搂着柔媚入骨的美丽妃子,领受着她比往日更的伺候使媚,他竟满脑子想着一张平凡的面孔。

  此时再看到三弟谈笑风生的面孔,他可以肯定这个柳寄悠身上别有一股魅力让人想亲近。

  来自哪方面的魅力呢?是因为她对人事物的无欲无求吗?可以让任何男人放心地谈笑,而不必应付其使小性子或有所求的时刻吗?

  这是他要找的答案,所以他才会又莅临此处,是吧!?

  惊吓过后,她连忙拜见:

  “柳寄悠拜见皇上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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