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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如果为了爱谁,把理想前途都忘记,死守那个人,真就会一直快乐下去吗?

  如果为了爱某个人,拒绝沟通,让亲人担心,一意孤行,她和那个被她爱着的人,能快乐吗?

  爱很迷人,爱很伟大,爱上了,像嗑药,很麻醉,没办法抽离。但蜜月期总会结束,他们不可能摒弃这整个现实世界。这或者不是成熟的爱,自由地争取爱情,不顾旁人感受,也许要够彻底自私的人才办得到。

  这是她的初恋,代价很高,他们看来输得一败涂地,简直在玷污人人歌颂的爱情。他敌不过金钱的诱惑,弃她而去。她呢?为爱伤害挚亲,落得这番局面,胆战心惊,仿徨无依。

  车厢剧烈摇晃,小君紧握母亲冷着的手,而右肩伤口痛着,而心无声地破碎了。车窗玻璃,雨滴飞溅,雨痕蜿蜒攀爬,密密麻麻。她目光呆滞,失神地看着,看雨痕绵密地画着窗玻璃,而这段时日的爱恋记事也在她脑中刻画出密密的记忆版图,直至这瞬间,破裂,毁损。

  小君一路想着,不断自问——

  我到底在干么?

  我到底在干么啊?

  我是怎么了?

  我不像我,我不再像我了,我这是怎么了?

  黎祖驯倚在路树前吸烟,吸完烟,伸懒腰,浑身舒畅。

  那一直压在心头的大石呢?没了。

  那快乐中又老觉得肩背拽着的重负呢?没了。

  哈,抬头,瞪阴灰的天,他心情好,管它阴天,尽管下场大雨吧,他又是一个人了,自来自去,无拘束,啥都不怕,浑身是劲,呼!不用违背自己的个性,计较未来出路。不用劳心劳力学怎么搞艺品买卖挣大钱,就像过往一样,兼几个差,自在来去,赚了钱,泰半都捐出去,反正他没牵累,一个人了。

  他大步向前走,走着走着,吹着口哨,没意识地,又来到这日式料理店。

  好吧,既来之则安之,拉开店门,背包往柜台一掷,朝餐厅厨房嚷:“爸、爸!”

  “你来啦!”黎志洪冲出来,拽着儿子找地方坐。“吃饭没?饿了是不是?”

  “想不想去日月潭?”

  “嗄?”

  “还是……我们去环岛怎么样?铁路环岛,套装行程,我出钱。”黎祖驯咧嘴笑,白牙闪着。

  黎志洪头痛,心痛,想到上回黎祖驯失意时发生的“老爹彻夜未眠”惨案,这回儿子提出环岛旅行,×,一定代志大条了。如果之前儿子反常的粘爹行为是因为遭遇挫折,那这回就是遭到啥不幸喽?

  “你发生什么事?”

  “没有啊。”

  “……”又说没有,暗咧。黎志洪牙一咬,脱下外套,挽起袖子,大力拍拍儿子的背,眼眶泪光浮现。“好,我们去,我们去!哪里爸都跟你去~~”事到如今,当年亏欠儿子的,一次还清吧!就赔上这把老骨头,天涯海角相随吧!

  黎祖驯摸着下巴,思索着:“我看铁路环岛太娘了,爬合欢山好了,你很久没运动了吧?我们上山去露营,住一阵子,修身养性,应该不错。”

  “……”黎老爹张大嘴,目光呆滞,心想——你干脆说找我去武当山少林寺打十八铜人算了。

  黎祖驯说:“我认识荒野保护协会的朋友,装备交给我,你只要放心跟着我就行了。”

  黎老爹肯定儿子遭遇到生平最重大的打击,铁路环岛旅行?想逃离什么?登合欢山露营?想远离什么?

  这家伙,有难过的事不能开口说,一定要这么身心的煎熬才爽咩~~唉!

  江天云吃不好睡不着,又情绪激动,引发高血压,轻微中风,急救后无大碍,住院三天。

  小君肩膀的伤经过处理,没大碍,这三天她都陪在母亲身边。母女俩很默契地都不再提黎祖驯这事。江天云不提是怕女儿伤心,小君不提则是怕妈妈又激动起来。

  当江天云问小君肩膀的伤怎么来的时,小君只推说跌倒,不讲过程,以往江天云肯定追根究柢问个清楚,还会责骂她不懂保护好弹琴的手,但这次她没追问,也没骂小君,这女儿失而复得,她怕再失去,她改了过去对女儿强势的态度,经过这次教训,她警觉到女儿已经长大,不能再用高压的态度管教,现在她对女儿好声好气,珍惜着母女俩的缘分,并修补之前的伤痕。

  出院后,她们忙着办签证,准备资料,决定到维也纳暂住阿姨家,然后申请慕尼黑音乐学院,参加入学考。

  这期间,黎祖驯一通电话也没打。小君打过去,不是没人接,就是收不到讯号。就像母亲说的,他为了钱,抛弃她。本来还不信,找到他家,信箱塞满的报纸显示他已经好多天不在,拿他给的钥匙,开门。锁孔转不动,才发现他安了崭新的锁。

  小君转身,背靠门,望着天空。

  黄昏时,天空镶着彩霞,血般殷红色。那抹红都映进小君眼瞳中,她没哭,凛着脸,抿紧唇,不出声,但内在焚烧的恨,密密麻麻捆缠住跃动的红心,她小心呼吸,怕一下子忍不住会冲动得一跃而下,死在他家楼下,登上头条,让他内疚一辈子……

  此刻小君眼中,过去那天真的神采,消失了。她眼色变得锐利,刀一样冷酷。

  她想,黎祖驯拿了钱,就去享福了吗?不告而别,他真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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