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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去我家!”“我不去!”她尖声大叫:“我不要见你妈!”

  “别叫!”他用手堵住她的嘴:“我妈早上都有课,家里没有人,只有去家里,我才能和你谈!”

  “我不要去!”她挣扎著:“你绑架我!”

  “我绑架也要把你绑了去!”孟樵固执的吼著。前面的司机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不住回头张望,孟樵对那司机低吼了一声:“开你的车,别管我们的事!”

  司机不敢回头了,车子往前直驰而去。

  宛露抬头望著孟樵,她的眼光愤怒而狂野。

  “你就不肯饶过我吗?你一定要置我于死地吗?天下的女人那么多,你为什么不去找?一定要认定了我?”

  孟樵紧闭著嘴巴不说话,车子到了,他付了钱,又死拖活拉的把她拉下了车,开了大门,他再把她一直拉进了客厅里。一见到这客厅,宛露许许多多的回忆就像风车般在脑子里旋转起来,虽然孟樵的母亲不在,宛露却仍然打了个冷战,那钢琴,那沙发,那餐桌,在在提醒她往日的一点一滴。转过身子,她就想往门外跑,孟樵一把拉住了她,叫著说:

  “宛露!宛露!你帮个忙吧!用用你的思想,用用你的头脑,你不能像个钟摆一样左右摇!你只能属于一个男人!如果你还爱我,跟著他是三个人的毁灭!你难道不懂吗?不是我不饶你,宛露,不是我要置你于死地,是你要置我于死地!没有你,你教我怎么活下去?”

  “我不听你!我不听你!放开我!让我走!”宛露尖声大叫著,拚命挣扎,头发乱了,衣服也绉了,她的脸涨得通红,眼光闪烁著一种野性的,像负伤的母豹般的光芒。“我已经准备安定下来,你就来破坏我!你这个混蛋!你这个流氓!你不知道我已经嫁了吗?我已经姓了别人的姓了吗?我已经被别人装进瓶子里去了吗?你放开我!放开我……”

  他们开始扭成了一团,他把她推到沙发上,拚命想要让她安静下来,她却拚命想要跑出去,当体力再也无法支持的时候,她忽然张开嘴,隔著衬衫,对著他的手臂死命咬了下去,他不动,瞪视著她,她觉得周身冒著火焰,自己整个人都要发狂了,她把这积日来的抑郁,悲愤,苦恼,无奈……全发泄在这一咬上。她的牙齿深陷进他肌肉里,她用力咬紧,然后,她看到那白色的衬衫袖子上沁出了红色,她一惊,醒了过来,松开嘴,她愕然的望著他。迅速的,她拂开他的衣袖,去察看那伤痕,两排整齐的牙齿印,清清楚楚的印在那手臂上,像一个烙痕。血正从伤口里很缓慢很缓慢的沁出来,那是一个圆,牙齿印所刻成的圆,外围是一圈齿印,中间是一团瘀紫。她望著,望著,望著,泪雾模糊了她的视线。

  “要再咬一口吗?”孟樵静静的说:“这是个圈圈,是你给我的一个烙印,我但愿它永不消失,那么,就表示我永远属于你!”她对那伤口注视了好久好久,眼泪滴在那个圈圈上。然后,她把整个面颊都依偎在那个圈圈上,她的面颊上遍是泪痕,那圈圈也被泪痕浸透。她紧倚著他,头发披在脸上,被泪水所濡湿,她只是这样靠著他,不动,不说话,也不哭出声音来。半晌,他拂开了她的长发,把她的头扶了起来,她的面颊上染著血迹,眼光依然清亮,只是,眼底的那抹狂野,已经被一种无助与痴迷所取代了。她那白皙而又消瘦的面颊上,又是泪痕,又是血痕,又是发丝,看来是狼狈而可怜的。他细心的把她每根发丝都理向脑后,再用手指拭去那血迹。在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她只是被动的凝视著他,那长睫毛连闪都不闪一下,她那悲凄而无助的眸子里充满了一份无可奈何的哀愁与热情。“我昨夜做了一个梦,”她轻声说,语气悲凉而苦涩。“梦到你是个好大的蜘蛛网,而我是个小小的飞蛾,我扑向了你,结果是扑向了死亡。孟樵,”她望著他。“你说过,爱的本身,有时候也会杀人的。”他心中一凛,立即想起自己也曾把母亲对他的爱,形容成一面蜘蛛网,难道他对宛露,也同样造了个蜘蛛网吗?他凝视著宛露,那样小小的,哀愁的,无奈的,蜷缩在沙发中,真像个等待死亡的小飞蛾!他闭了闭眼睛,由于内疚,更由于恐惧,他额上冒出了冷汗。他恐惧了,他真的恐惧了,第一次,他那么恐惧自己对她的爱,会造成对她的伤害。

  “宛露,”他深深的凝视她,立即感染了她的悲哀。“你真的觉得我是一面有毒的蛛网吗?”

  “是的。”他低下头,沉思了很久很久。

  “他呢?他是什么?”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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