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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这句话!”芷筠眼睛发亮的抬起头来。“他很快乐,他的欲望好简单,思想好单纯,我并不认为,做他有什么不好!隔壁有位张先生,不知怎么常常和我作对,他总说我应该把他送到……”她忌讳的望望竹伟。“你懂吧?但是,那是残忍的!因为连动物都懂得要自由,我不能、也不愿做那种事!”他了解,她指的是疯人院或精神疗养院那类的地方。他对她同意的点点头。她看着他,笑了笑,用手拂了拂额前的头发,惊觉的说:“不谈这些!你刚刚说,你不是学生!”

  “我大学毕业已经三年了,学的是土木工程,爱的是文学艺术,现在做的工商管理!”

  芷筠由衷的笑了。他发现,她的笑容颇为动人,她有一口整齐而玲珑小巧的牙齿,左颊上还有个小酒涡。他禁不住盯着她看,忽然一本正经的问: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笑起来有多美?上帝造你这样的女孩,是要你笑的,你应该多笑!”

  她的脸红了。唉!她心里叹着气,上帝造你这种男孩,是为了陷害女孩子的。“别取笑我!”她盯着他,眼里已漾起一片温柔。“为什么学的、爱的、和做的都不同?”

  “这就是我们这一代的问题,考大学的时候,父母希望你当工程师,你自己的虚荣心要你去考难考的科系,再加上考虑到留学时国外的需要,于是,就糊里糊涂的念了一门自己不喜爱的科目。毕业了,面临工作问题,你学的又不见得正有缺额,或是刚好有个工作等着你,没时间让你去考虑,又或者,家里有这么一个企业,希望你接手,于是,你又糊里糊涂的去做了……”芷筠又笑了。“你用了好几个‘糊里糊涂’,其实,你这人看起来一点也不糊涂!”“是吗?”他凝视她。她微笑着点头。“反正,既然要出国,什么工作都是临时性的,”她说:“也就不在乎了。”“我说了我要出国吗?”他困惑的问。

  “你糊里糊涂的说了!你说你考虑留学时国外的需要,言外之意,不是要出国是什么?”

  “哈!”他大笑。“你这人反应太快!跟你说话真得小心一点!”他抓了抓头:“不过,你有点断章取义,我的情况……不那么简单,说来话长,将来你就明白了!”

  将来?芷筠的心思飘开了,“将来”是最不可靠的东西,连“明天”都是不可靠的,何况将来?一时间,她的思想飞得很远很远,有好长一段时间,她沉默着,没有再开口。殷超凡也沉默了,倚在靠背椅中,他抱着一种欣赏的态度,仔细的打量着对面的这张脸,这脸孔是富于表情的,是多变化的,是半含忧郁半含愁的。刚刚的“笑”意已经消失,那看不见的沉沉重担又回来了……很缓慢的、一点一滴的回来了……如果他有能力,如果他手里有一根仙杖,他要扫掉她眉尖的无奈,驱除她眼底的悲凉……

  竹伟已“吞”掉了他面前那盘锅饼,再也熬不住,他用手悄悄的拉扯芷筠的袖子:

  “姐,我饱了!我要回家!”

  芷筠跳了起来,天!他把一盘锅饼吃了个干干净净,明天不闹肚子才怪!她惊慌的说:

  “我得去买消化药!”“我们走吧!”殷超凡站起身来,付了帐,颇有一股自己也不了解的依依之情。奇怪!又不是从没和女孩子打过交道!怎样出名的“名门闺秀”他都见过了,难道竟会这样对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孩动了心?不可能的!他摇摇头,三姐雅珮批评过他,他是冷血动物,“自以为了不起,眼睛长在头顶上,骄傲自负,目空一切!”所以,从不会对女孩子“发狂”。那么,这种难解的依依之感,大约只是一种“情绪”问题吧!

  出了“小憩”,他们走到一家药房,真的买了消化药。芷筠又买了绷带、药棉、纱布、消炎粉等一大堆外用药物,交给殷超凡说:“如果你一定不肯去医院,就自己换药吧!”

  “或者,”殷超凡笑嘻嘻的说:“我每天来找你换药,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护士!”她斜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说:“别开玩笑了!”回到了她那简陋的家,竹伟已经哈欠连天了,不等芷筠吩咐,他就乖乖的进了自己的卧房,连鞋子都没脱,就倒在床上睡着了。外间屋子里,芷筠站在屋子中间,静静的瞅着殷超凡,低声的说:“谢谢你,殷先生……”

  “我叫殷超凡,如果你肯叫我的名字,我听起来会舒服得多!”他说。“反正无关紧要了,是不是?”她问,眼睛是两泓清而冷的深潭。“我们不会再见面……”

  “慢着!”他拦住她,有些激动,有些受伤——自尊上的受伤。“为什么不会再见面?”

  “没有那种必要。”她幽幽的说,声音柔和而平静。“你也知道的。我们这种地方,不是你逗留的所在。何况……我也忙得很,怕没时间招待你……但是,无论如何,我为你摔这一跤道歉,为——这一个晚上道谢。”

  “你的语气,是不欢迎我再来打扰,是不?”他问,紧紧的盯着她。“我们见过一面,吃过一顿饭,谈过一些话,已经够了。到此为止,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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