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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陈樵正站在他身边,他来自高雄,和书培同寝室,同年级同系同科,而成知己。陈樵的父亲在炼油厂做事,家境并不坏,但是,因为他下面还有五个稚龄的弟妹,所以他总自认是弟妹们的榜样,而特别肯吃苦耐劳。在性格上,陈樵比书培成熟,他比较脚踏实地,不幻想,不做梦。只是默默的鞭策自己,以期出人头地。

  他冷眼看着书培,看着他把画纸上的模特儿勾成长发飘飞,星眸半扬,一副“醉态可掬”像。他走过去,轻声问:

  “你在画谁?”书培一惊,望着画纸,脸上有些发热。他撕下了这张画纸,揉碎了,再重新钉上一张白纸。抬眼看了看陈樵,他的思想又被扯进了另一个现实的世界里。“陈樵,你现在有两个家教?”

  “是!”“让一个给我如何?”“你不是去家教中心登记了吗?”

  “登记是登记了,家教中心说,一般家庭都指定要数理或外文系的,咱们艺术系的很不吃香,他们叫我等机会。我看希望渺茫,而我,却急需一个工作。”

  “你这两天到底在忙什么?又搬出宿舍,又借钱,又找工作的?”“改天告诉你!”“只问一句,”陈樵盯着他:“与女人有关系?”

  “是的。”陈樵沉吟了片刻。忽然问:

  “你知不知道苏燕青昨天到教室来找过你?”

  “啊呀,”他怔了怔:“糟糕,我忘得干干净净了。”

  “什么东西忘得干干净净了?”

  “本来,我和苏燕青有约会的。”

  “那个女人让你忘了苏燕青?”陈樵一边画着素描,一边问,他语气中已杂着不满,他一直非常欣赏苏燕青,认为她是个有深度,有才华,有幽默感,而又美丽脱俗的女孩。

  书培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满,皱皱眉头,他坦白的说:

  “是的。”陈樵正要再说什么,教授背负着双手,走过来了。他们不便再谈话,都把注意力放回到画纸上。这样,一直到下课,他们没有再谈什么。等下课钟一响,大家收拾好画具,纷纷散去时,陈樵才一把抓住书培的手腕,说:

  “来,我要好好的审审你!”

  “审我?”书培说:“你似乎认定我做错了什么。”

  “有没有错,等我听过事实后再评定。”

  他们走出了教室,这是下午,阳光洒满了整个校园。这正是初夏的季节,天气还没热,阳光暖洋洋的,清风吹在人身上,也凉爽爽的。他们沿着校园的碎石子小路,向前无目的的走着。“说吧,”陈樵说:“怎么会突然有个女人冒出来,就把你给拴牢了?这种女人,也未免太厉害了吧!”

  “你已经先对她就有敌意了,”书培叹息着说:“你甚至不去弄清楚来龙去脉。”“我正在想弄清楚呀!”陈樵说:“她是什么学校的?我们学校吗?”“不,她没念大学,她连高中都没毕业。”

  “哦嗬!”陈樵轻呼了一声,眼珠转了转。“好吧,学历不能代表什么。她家做什么的?”

  “她家——”书培困难的咬咬牙:“她爸爸在外岛服刑,她妈妈在半个月前自杀了。”

  “哦!”陈樵的眼珠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他在一棵树下站住了,定定的看着书培:“你在开玩笑吧?”他怀疑的问。

  “一点也不开玩笑,”书培有些烦恼的说:“这种事也能开玩笑吗?”“你说她爸爸在坐牢?”

  “是的。”“什么案子?”“很复杂的案子,走私、违反票据法、违反国家总动员法……反正很复杂。”“你从那儿认识这样一个女人啊!”陈樵喊着:“你准是被人骗了!乔书培,你太嫩了,你太没经验了,你根本没打过防疫针,你又是冲动热情派,被女人随便一钓就给钓上了……”“陈樵!”书培懊恼的打断了他。“你如果敢批评采芹一个字,我就跟你绝交!”“哦!”陈樵背靠在树干上,眼光直直的射向书培,点点头说:“看样子,你相当认真。”

  “我当然认真,”书培气呼呼的。“我将来要和她结婚,怎么会不认真?”“将来要结婚?现在呢?和她同居了?”

  “是的。”“她随随便便就和你同居了?她可真‘现代’!”陈樵打鼻子里哼着。“你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吗?”

  “我不回答你这问题!”书培的脸涨红了,他恶狠狠的瞪着陈樵,暴躁而不安的说:“你像法官在审案子,而且,是个充满恶意的法官,专拣不该问的问题来问!你完全不了解我和采芹,我们认识了几乎一辈子,从小就在一块儿玩,从懂事就彼此欣赏,彼此喜欢。现在,她家破人亡,投奔我而来。我一定要照顾她,要养活她,要给她一个窝。现在,你别管我的事,我只问你,帮不帮我忙?”

  陈樵呆呆的看着他。“不许我管你的事,怎么帮你的忙?”他问。

  “很好!”乔书培掉头就走。“我另外去想办法!”

  陈樵一把拉住了他,陪笑的说:

  “真生气吗?站着,我们好好商量。”

  乔书培站住了,闷闷的看着陈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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