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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李随心怔怔地立在笼中,深埋不见天日的记忆因皇后的讽刺而一片片出土,一日一夜,她不眠不休,不吃下暍,努力拼凑著那些片段,然後,在深夜再度降临的那一刻,她想起了一切。

  想起那一夜她是以什么心情赴约。

  想起那一夜她又是以什么心情惊恐被捕。

  而,亲手逮捕她的,还是她朝思暮想的右弼大人平常……

  那时,她就死过一次了啊!

  在平常轻蔑的眼神中,在他鄙夷的注视下,在他冰冷无情的神情里,她的心,早就被判了死刑。

  她,身为丽妃,却爱上了玉皇的臣子,即使是中了皇后的计谋,她也百口莫辩,即使她有多么委屈,她也无话可说……

  过去的种种一一回流,她这才领悟,她的爱,只是强求,平常从以前就没爱过她,甚至,他还厌恶她,他早在几千年前就已认定她就是个不忠不义的女人!

  玉皇的女人……

  “哈……”她陡地仰天狂笑,笑得酸苦,笑得凄恻,笑得悲哀。

  爱情,到头来不过是场空……

  她还奢望什么?期待什么呢?那个八股又顽固又死脑筋的忠臣,他是为了尽忠而生,他,根本不懂爱,不可能会爱人的……

  永远都不可能……

  泪,像要洗刷什么似的,在她脸上奔流,那抹椎心刺骨的绝望,瞬间淹没了她,她不停地颤抖,身体也开始变化——

  从人形转换成凤凰,接著,火焰爆燃,彷佛要将生命最後的热情释放殆尽,烈火烧红了笼栏,烧红了她的双眼,於是,绝艳的羽毛在瞬间脱落四散,凤凰的形象哗地一声崩解,那恒久以来加诸在她身上的兽形之咒,终於解除。

  她,回复了人形,回复成当初那个艳冠群芳的绝色丽人,也回复成当年那个心死的女子。

  笑声已停,但她的泪依然不止,因为她终於明白,这个原本该是她最期盼的自由时刻,正是她爱情的终点。

  第五十天,第五十次的执刑,平常沉著脸孔,站在巨笼之外,搭箭,拉开长弓,对著李随心。

  “朕再问一次,丽妃,你求不求饶?”玉皇坐在高处,重复著每天同样的问句。

  他只要李随心的一声哀求,只等她开口,等她道歉,他就赦免她的罪。

  但李随心只是倔强地紧闭双唇,挺直著一身傲骨,不说,也不求。

  玉皇大怒,一挥手,朗声暍道:“动手!”

  即便是第五十次的执行,平常在听见玉皇的号令时依然会胸口纠结,他拧著眉,吸了一口气,试图稳定从昨夜就躁动烦杂的心思,将箭尖瞄准了李随心的心脏。

  笼里,李随心看起来异常的美丽,却也异常的安静,就连神态也异常的木然,她的眼中没有之前的痛苦与灼热,只有一种令人心寒的空茫。

  平常心一紧,忽然感到极度下安。

  她的神情不太对劲……

  “平常,你还在蘑菇什么?快射啊!”玉皇怒喊。

  “是。”平常将弓弦拉满,目光瞄著准星,忍住胸口那份撕扯的痛楚,弹弦放箭。

  但是,箭在射出的瞬间,他赫然发现,她的嘴角正微微上扬。

  她在笑!

  笑得彷佛再也没有什么足以留恋,仿佛,放弃了一切……

  从容的话如电光石火闪过脑际,他恍然惊觉,她已经恢复了记忆,她不再是只不死的凤凰,这一箭,是她盼了许久的解脱,此时的微笑,是她在向他做最後的告别……

  不!

  他在心里呐喊,那股早巳在心底翻涌的情感,终於破茧而出,冲撞著四肢百骸,也冲撞著他的心。

  随著心的惊眺,他的指尖在箭离弦的刹那震了一下,箭破风窜出,偏了方向,正中李随心的左臂。

  “啊!”她向後退倒,瞪著他,脸上全是错愕。

  他为何会失了准头?号称天庭的神射手,四十九次杀她从未失手的人,为什么偏偏在这次出错?

  偏偏,在她了无生趣的这个时刻……

  “平常!你在干什么?”玉皇霍然站立,怒声斥骂。

  他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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