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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见他陷入况思,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而这三个地方里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那天扎营的地点,因为那里看似没有躲藏的地方,实际上却有许多石缝,有些地方就是躲上两三个人也不是问题;而第二个地方对我们来说太险,对他们来说又何尝不是?难以防守又难于撤退,情况若有变,他们也讨不了好。

  “最后一个地方地势虽也合适,但是那里的土质与前面两处多砂石的情况不同,而是泥软多草木,这样的地方虽说容易躲藏但也容易留下痕迹,我们太容易看出端倪,所以反而是这三个地方最不可能的。”

  而她能清楚知道这些环境上的细节,完全是她曾经和爹娘一起到过此处,爹还为她特意讲解一番,只是没料到,竟会在这时候派上用场。

  “既然确定了他们会选择哪个地点,那么只要思考他们会怎么利用地形就不难猜到他们会如何设置埋伏了。至于分成三路军是因为其一可以先剪除他们埋藏设伏的人手,并可以反过来变成我们安排的伏兵,其二是堵住他们的后路让他们无退路可走。

  “最后就是伏击的时间了,那个人说在山头上的月亮,按照这几日月亮起落的时辰,很快就能推断出他们会选在哪个时间。”

  这一环扣着一环,她说来简单,但要能够在一瞬间就想通,并且想到了应对之策,却是极不简单的。

  牧战野听完了这一连串的解释,脑子里只浮现了这样的评论——他看重的女人脑子果然比他好多了。

  他虽然也能安排出差不多的计策来,但是绝对不能如此快速,不说他对于细节的掌握不如她,就是这分析的本事也不如她。

  看他傻愣愣的直盯着她,冷清秋还以为自己有哪里说不清楚的地方,笑望着他问道:“怎么了?我有哪里没说清楚吗?还是……我脸上哪里脏了?”

  牧战野轻握住她因夜风而微凉的小手,定定的看着她,“都不是,只是爷有一点不懂。”

  “喔?”冷清秋等着他问。

  “爷想知道,那天过袭之后,你的样子就有些郁郁寡欢,爷本来以为是因为爷杀了那些人你觉得太狠心的缘故……但那天爷下令的时候你却又没有反对甚至求情……”她愣了下,勉强笑着,“你是将军,我充其量不过是个谋士……”

  “不对!不是不能反豺,而是一开始你就对求情这件事感到痛恨……是吗?”他的声音沉重的落了下来,让冷清秋顿时傻在原地,微笑也凝结在嘴角,久久无法言语。

  “是痛恨又如何?”许久,她脸色苍白的低喃着,眼中带着愤恨的情绪。

  她知道自己是迁怒了,只是把回忆中的那些人带入那些求情的哀号声中,但即使明知自己是在迁怒,也无法压抑下那股怒火,可她的心底却又有某处感到不忍,她更不能忍受的正是这样的心情。

  “那么,是为什么?”牧战野炯亮的黑眸凝视着她,没有遗漏她眼底那藏在愤恨下的痛楚。

  冷清秋呐呐的几次张口,最后深吸了口气,才幽幽开始说着她心中的痛。

  那回忆被埋藏得太深,冷清秋都以为自己快把那些情景给忘了,此刻一开口,才发现有些事情她从来都没忘记。

  在她入宫以前,她的爹是个行走四方的巡查史,说官大却没有太大的权势,说官小却又有直接送奏折进内阁的权力。

  对年幼的冷清秋来说,他们一家人总是在外头游历,一个地方总是只停留一两个月,最长半年就会离开,爹大多数时候都在外头,偶尔才会带着她一起在外头走,但他常常和她说些风土民情,甚至还会仔细的告诉她各地的地理景观和历史人文等。

  就在她以为这样的日子会继续下去的时候,厄运却突然的降临了。

  他们一家人在路边遇上了一伙匪徒,本来依靠着护卫脱身了,还抓到几个匪徒,那些人说他们是被人哄骗,而且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才一起行抢做恶的,那时候见他们说得声泪俱下,娘和她忍不住替那些人求了情,没有斩草除根,而是将那些人送到了附近的官府里去。

  谁知道,善念却得来了恶果。

  那些被送去官府的人根本就不是什么误入歧途、有心悔改的人,而是早早就落草为寇,犯下不知多少案子的匪徒,和当地的官府之人早有勾结,一番打点就出了衙门,为了报复,当天晚上竟然纵火烧了他们一家人的落脚处,冷家十余人,最后逃出的不过五人。

  那晚,她被娘交给一个丫鬟逃了出去,但足火实在太旺,等她们找人来救,那房子早已经陷入一片火海,等到火被扑灭的时候,一切都为时已晚。

  从那晚起,她就明白,多余的仁慈是没有必要的,如果不是她的一念之仁,那么她也不会痛失家人。

  就算后来那些匪徒也都落得死无全尸又如何?那也什么都挽回不了了。

  “所以,就算那些俘虏怎么哀号又如何?那都与我无关。”她冷笑了声,又说道:“更何况,今天如果是我们中了埋伏,难不成那些人就会放我们一马吗?”

  看着她的眼,牧战野第一次从里头看出脆弱,看到冷酷话语中所隐藏的哀伤。

  明明就是个连杀鸡都不敢看的小女人,明明可以逃开不去看那些俘虏的下场,也明明可以顺从心底的柔软劝阻他,却又拿过去的经验提醒自己,怕自己真的心软而逞强的去看那血腥的场面,现在又嘴巴硬的说那些狠话,像是如此就可以证明自己已经不再无谓的心软一样。

  “逞强可不是个女孩子该有的好习惯。”在心中一声叹息,他轻轻的将她搂进自己怀中。

  “我没逞强,我说的是真的!”她咬了咬唇,固执的大声强调,想让他明白自己是真的已经没有那种妇人之仁了。

  “好了!在爷面前逞强有什么意思?”他惩罚似的轻拧了下她的鼻头,看着她水汪汪的眼后又正色道:“其实你说的没错,今天如果是我们成为了阶下囚,我们的下场不会比他们好,但这不是心软不心软的问题,而是必不必要。”

  是的,她没有错,这不只是安慰,也是他单纯客观的想法。

  当年她不过是个孩子,哪能想到之后的影响?就算求了情也是人之常情,并没有错,再说那也只不过是个意见罢了,真正做决定的人才是该承担起所有责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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