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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一早,大房派人传话,请他们夫妻俩今天未时到内厅一趟——不是在哪一房的小厅,而是内厅,邢家人除非有重大的事要商讨,否则很少会齐聚在这里,夫妻俩心中了然,该来的终于来了。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邢阜康便偕着一身丁香色袄裙的韵娘来到内厅,两人从外头往里头一看,发现阵仗还真不小。

  邢阜康率先跨进门槛,除了二老爷邢东岳和大太太赵氏缺席,每一房都来了,甚至连庶出的也到场,年长的分坐在两旁,儿子和媳妇则是站在后头,他先向三房夫妻颔了下首,邢东元和妻子李氏还搞不清楚被叫来这儿做什么,也只能使了个眼色,要他小心应付。

  “在座这两位是曾伯公和堂叔公,是家族里头年纪最长,也是最德高望重的长辈……”邢东涝一脸皮笑肉不笑的介绍坐在主位上的老人家,两人年纪都很大了,尤其是曾伯公,也有将近百岁,背已经驼了,不过眼睛和耳朵都还很灵,一把白胡更是留到腰际了。

  曾伯公和堂叔公只发出嗯的单音,连看都不看他们夫妻一眼,对于邢阜康的存在,就代表着一桩见不得人的秘密,一道说不出口的禁忌,如同芒刺在背,令人不除不快。

  他脸色不变,低声吩咐金柱和麻姑,去搬了两张座椅过来,先扶妻子落坐,自己才跟着坐下。

  众人见邢阜康旁若无人的模样,心中冷笑,待会儿准要他笑不出来。

  “有什么事就说吧!”他也不拐弯抹角。

  邢东涝低哼一声,才提出分家的要求。

  “什么理由?”虽然邢阜康早就知道了,还是要装装样子。

  闻言,邢东涝说得是理直气壮。“这是咱们几房共同作出的决定,才会特地把曾伯公和堂叔公请到家里,在他们的监督之下,将邢家名下所有的地契、田产,还有库房里的古董字画,当然最重要的就是那些当铺和钱库的钥匙,除了这座宅院是共同拥有之外,其他则是按嫡庶来重新分配。”

  闻言,那些庶出的都是敢怒不敢言,不用问也知道不可能拿到太多,有分到残羹就算是不错了。

  “大哥怎么突然想要分家?”邢东元急问兄长。

  邢东刍一脸假笑。“三哥,咱们年纪也不小了,还是早点分一分,好留一些给晚辈,免得最后都落入外人的钱袋了。”

  这个“外人”是谁,众人心知肚明,不禁窃笑不已。

  “老五说得没错!”邢东涝冷冷一笑。

  “曾伯公和堂叔公是不是也这么认为?他不过是邢家的耻辱,是一段肮脏的过去,只要有他在的一天,咱们就无法堂堂正正的做人,根本别想分到一文钱。”

  两个老人家自认为有责任维护邢家的名望和声誉,马上点头附和。

  见状,邢阜康只觉得可笑,这么多年,卖命工作,为的就是这一群唯利是图的“亲人”,真是太不值得了。

  “你还不打算把手上的东西交出来吗?是打算一个人独吞是不是?”内伤已经痊癒的邢阜翰大声叫嚣。

  邢玉蓉虽是女儿,无权过问,但怎能轻易放过他们夫妻。“我看他们是舍不得交出来,大伯父、三伯父和四伯父瞧见了吗?”

  几房的媳妇儿为了能分到多一点的家产,也加入冷嘲热讽的行列。

  韵娘看着这些男男女女既难看又丑陋的嘴脸,真是令人作呕,希望快点结束,好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好!我答应。”邢阜康铿锵有力地回道。

  所有的人顿时住口,不敢相信他会这么爽快,还以为得闹上好几天,甚至已经想好各种恶毒的计策来逼迫他们。

  邢东涝不由得再确认一次。“你……你真的答应交出来?”

  “不过有一个条件。”他说。

  “什么条件?”就知道不会那么乾脆,邢东涝警戒地问。

  他定定地扫视过众人。“等分书拟好之后,要交由知县大人来过目盖印,以示公正,免得将来有人反悔。”

  “当然没问题了。”知县与自己是老交情了,这点小事一定帮,邢东涝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

  众人就见邢阜康脸上没有太大的起伏,既无悲愤,也无不满,再看看韵娘,更没有掩面哭泣,不禁大为失望。

  邢阜康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痛快滋味,只要丢下邢家这个大包袱,往后便是自由之身了。“那就这么办吧,待我回去整埋之后便交出来。”

  “算你识相!”邢东刍哼笑道。

  邢阜康对身旁的韵娘说:“娘子,咱们回去吧!”

  “是,相公。”韵娘软声回道。

  见他们要出去了,邢阜塘张口欲言,吞吐了几下,还是把话咽回去,倒是邢阜翰就是不肯死心,肖想着她愿意跟了自己。

  “你还要跟着那个孽种吗?他已经一无所有,跟着他只有吃苦的分……”

  柳氏见相公居然当着众人的面这么问,尤其她这个正室还在身边,根本就不把自己看在眼底,再也忍无可忍,当场甩了他一记耳光,而邢阜翰哪容得下这种事,马上打回去,夫妻俩顿时大打出手。

  见状,韵娘不禁摇了摇头,真是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你们都给我住手!”邢东诺怒斥。

  邢阜翰咬牙切齿地说:“是这泼妇先动手的!”

  “公爹要替媳妇儿作主……”柳氏哭哭啼啼。

  内厅里吵成一团。

  三房夫妻就趁这当口,也跟在邢阜康和韵娘后头离开了。

  “阜康!”邢东元叫住他们。“这么做真的好吗?”

  邢阜康淡淡一笑。“这已经由不得我了,我若是再不放手,恐怕是永无宁日,甚至有性命之忧,只希望他们好自为之。”

  “唉!”他和妻子互看一眼,知道邢阜康说得没错,也只能这么做了。

  接下来半个月,在曾伯公和堂叔公的监督之下,开始清点邢家全部的家产,然后进行分配,免不了又为了谁分得多、谁分得少,吵得不可开交,闹得整座邢家大院鸡飞狗跳不说,还撕破了脸,彼此恶言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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