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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他认不出她,尽避吃着她做的糕饼,也不过是凭借她的手艺慰藉自己罢了,她懂的,她都懂的……她变了容貌,小爷变了心情,这一切都变了……她没有权利阻止他,可是……今天是她生辰,是她生辰啊!

  天晓得光要和他一道庆贺生辰有多不容易,她是如此期待,现实却是……

  不愿再听房内传出的娇柔呢喃,她回头就跑,然才下廊阶,她便重重地摔在青石板上,痛得她龇牙咧嘴,她硬是不吭一声,却听见里头传来他问:“那是什么声音?”

  “哪有什么声音呢,表哥,你……好坏,好重呢……”

  葫芦缓缓爬起身,拐着脚一步步地走,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去哪里。

  如果他不要她了,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处?

  房内,卫凡不耐地将颜芩推开,高大身形摇晃了下,跌到了桌边坐下,硬按住桌子,稳住自己。

  “表哥,你不要紧吧?”

  “点蠋火。”他沉声道。该死,要不是御门去送客,他也不会落得要她搀自己回来的窘境。

  颜芩撇了撇嘴,替他点着了桌上的蠋火,灯火摇曳,映亮了摆在桌面上的金枣包和茶。

  “欸,是谁送来这寿桃?”

  卫凡闻言,皱着浓眉望去,蓦地一愣。

  那寿桃并非是荤菜,没有肉菜香,而是透着一股酸甜味,一股熟悉得教他心头为之暴动的气味。

  “这茶还温着,我替表哥倒杯茶吧。”颜芩好心地替他倒着茶。

  那茶水黄澄,透着同样的香味,甚至更浓,像是缠到心坎上,绞痛他的心。

  他接过手,浅尝了一口,那酸味夹杂了微甜,还透着一股甘草似的香味,入口缠在齿间,入喉暖进心底,渗进魂魄里,教他蓦地站起。

  “……表哥?”颜芩吓了一跳,从没见过他如此狰狞又骇人的表情。

  卫凡不由分说地将她推开,冲到外头,然而外头却不见半个人影。

  是错觉,是错觉吗?

  不,不可能的!

  这金枣茶在将日城虽流行多年,可是他喝过再多,也不曾喝过同样的滋味,这奇特的滋味,唯有葫芦才调配得出。

  他问过她数回,她总说是秘方不愿透露。所以……这天底下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金枣茶!

  “表哥,你到底怎么了?”颜芩跟在他身后,却不敢靠得太近,就怕他发起酒疯,自己可就遭殃了。

  卫凡没睬她,劲自往前飞奔。

  酒意还在体内作祟,教他跑得歪斜,彷佛随时都会倒下,将而他却不敢慢下脚步,就怕追不上她。

  她回来了……葫芦回来了!

  她怕黑,所以他让卫家成了座不夜宅,让她可以找到回家的灯火,让她知道他一直在等她!

  “葫芦!”他声嘶力竭地吼着,双眼环视着四周,不放过每个角落。

  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他守着灯火等着她归来,等到他心都碎了,她却连梦境都不曾踏入……

  他突地怔住,猩红的眸看向四周。

  白雾从四面八方涌入,感觉眼前的一切飘渺得不像人间,不真实得教他胆战心惊,他是睡着了吗?这是梦境吗?

  可如果是梦境,刚刚他怎么尝得到那杯温热的金枣茶?

  如果不是梦境……一个死去的人,又要如何张罗他最爱的金枣包和金枣茶?

  呆愣在原地,瞬间,他像是失去了力气,一如失去葫芦的那一刻。

  痛从内心深处爆开,那曾一再一再压抑的伤,被掀开了,从未痊愈的那片模糊血肉,直往深处腐烂进骨子里,困得他快不能呼吸。

  白雾将他轻轻包覆,化为点点水珠沾在发稍,透着沁骨凉意,他却连动也不想动。

  葫芦走的那晚,也是同样的雾茫成烟,一切不直实得教他固执等待她清醒。

  然而,他等到的是冰冷和绝望。

  就说夕颜是薄命名,夜开朝落,只有一夜的芳华,所以他宁可唤她葫芦,纵然同是夜里综放,但至少可以结下子,而非消逝!

  可是,她还是走了……走了……不见了,消失了,再也找不会爱笑的她,再也尝不到那份酸甜滋味……可是他刚刚明明才尝到那滋味,他……他快疯了吗?

  他常常觉得自己身在梦境之中,可是这场失去他的梦却好长好长不曾醒!

  梦……太长了!

  让他醒来!让他醒来……皇上曾问过他,人生如果可以重来,他会怎么做……

  他要回到最初的最初,让他从来不曾爱过!

  别让他懂得爱!得到时太甜蜜,失去时太残缺……可是,事实上他爱过,他深深地爱过,也狠狠地失去,不管再思念再盼望,终究触摸不到她,再也看不到她,这无垠天地再没有她的身影和气息。

  再也得不到,再也追不回,再也不能拥抱她……心就算碎了再多遍,也不再有人怜惜他,给他一饼一茶一抹笑。

  他要她,就要一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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