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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这个问题昨晚已经问过了!答案是:不痛,谢谢。为了表示我的宽宏大量,我免费送你第二个问题。来吧!”他摩擦双手。

  这男人简直在给她出难题,叶以心又想了好久。

  “那……有没有什么后遗症?”结果仍然是昨天问过的。

  郎云啼笑皆非。她可晓得,有多少人想借着这个大好机会从他身上套出各种消息?

  “除了偶尔的偏头痛和一些小小的混乱之外,没有太大的后遗症。”

  “什么样的混乱?”她终于露出感兴趣的样子。

  郎云摇摇食指。“问题结束,掷骰子。”

  这一把他赢了。

  “令堂是做什么的?”问完爸爸,换问妈妈了。

  “家庭主妇。”她用四个字搞定,直接取骰子。

  郎云先抢过来。“不行,家庭主妇有很多种,有那种提着菜篮到号子看盘的菜篮族,也有那种在家相夫教子的标准型,令堂是哪一种?”

  “你刚才又没有说答题应该详细到何种程度。”

  “那我现在补订。”在她二度抗议之前,他举起一根修长的手指。“新规则对我也适用,这样公平吧!”

  叶以心根本不想同意,事实上,她连这个游戏都不想玩。

  “她年轻的时候学过插花,所以我父亲调到各个不同的教区传教时,她便在当地免费开班,教导妇女如何插花,学习一技之长。”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回答。

  她只是一个寻常的“插花的”,长得既不迷人又不懂得讨他欢心,真搞不懂他为何对她如此好奇。

  “你的插花技术就是令堂传授的?”他啜了口温啤酒,对这种恐怖的味道皱皱眉头。

  “也是也不是。问题结束。换我。”她掷下去。

  十点,赢面已经够大了,他却掷出一把十二点,硬生生将她压倒。

  “什么叫做‘也是也不是’令堂教的?”郎云把最后一口啤酒灌完,往垃圾桶一丢,空心得分!

  她叹了口气,“在我十岁那年,我父母和教区里的一对父女去隔壁村子探查土石流的灾情,没想到中途遇上意外,一车四个人都丧生了。那位被留下来的寡妇收养了我,当年她就是和我母亲学插花的人之一,所以她再传授给我,等于让我学会了我母亲的技术,只是不是我妈亲自教的。”

  答题的详尽度让他非常满意,下一把她总算赢了。

  “希望我不必等上十分钟才听见你的问题。”他挑了挑眉,这回先到厨房拿回一罐可乐,给她足够的时间酝酿一下。

  “你刚才说的‘小小混乱’是指什么情况?”这一次的问题,她倒是不必想上太久。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他试喝了一口,虽然还是甜得恶心,但是温可乐比温啤酒好多了。“刚出院的头一年,我有严重的记忆协调问题。例如,我可以告诉你开车的所有步骤,甚至亲自示范给你看,但是我却记不起来自己上一次开车是什么时候。或者,我可以告诉你如何写一篇英文作文,单字、文法、句型构造等等,但是我想不起来是谁教我英文的。”

  “为什么会有这种状况?”当她认真的时候,她的眼眸会变成一种深邃的暗褐色,看起来神秘而悠远。

  “大脑就像一块磁碟片,那场脑部手术虽然把我从昏迷中拉回来,可是把我的磁区整个弄乱了。”他再喝一口可乐。“‘记忆’不只是把资料储存在脑子里,还包括我们如何提取它出来使用。我的情况就是提取功能发生障碍,只能提取一些‘语意式’的记忆,无法处理‘情节式’的记忆。”

  “我不懂。”她的柳眉纠了个小结。

  “‘情节式’的记忆就是指跟特定时空有关的资料,‘语意式’则是指一些知识性的东西。例如有些失忆症患者虽然记不起自己的过去,因为他们的大脑时间表出现错乱,但是他们仍然知道车子要怎么开、饭要怎么吃、英文要怎么说,他们的生活技能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那你已经完全复原了吗?”关心的神情让她显得极为温柔。

  “大致上复原了,我甚至可以告诉你那场让我变成植物人的车祸,以及留在我大脑里的各种感觉。”那种肌肉撕裂的感觉,筋骨断折的疼痛,碎玻璃刺入体内的尖锐,和无边无际的黑暗。“不过有些记忆片段仍然会次序颠倒,例如我一直说不准,我和弟弟到底是谁先学会骑脚踏车。”

  她盯着那个浅色伤疤,手不由自主地抬起来。在他额头前方两公分,手停住。

  “我们两个人之中,很介意被碰触的人从来不是我。”郎云拉起她的手贴上自己的额角。

  她尴尬地把手抽回来。“没事就好!轮到你了。”

  郎云丢出手中的骰子,十一点。看来他又赢了。

  “你就这么肯定我掷不出十二点?”叶以心对他满意的神情皱眉头。

  用力抛出骰子,两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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