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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都是一母所生,凭什么弟弟就是坐办公桌,赚轻轻松松的薪水,自己却得在建筑工地里冒着生命危险,赚那一天有、一天没有的劳力钱呢?

  大伯夫妇向来就觉得爷爷偏心,后来看父亲因病弱而一事无成,同为兄弟当然不至于兴高采烈什么的,但心里隐隐有种“看吧,你喝过洋墨水也没有比我们高明多少”的出气感。

  再说,大伯自己家里也有妻子儿子要养,并不比他们宽裕多少,而且建筑工地的工作,也不是时时都有,这几年房地产的景气很不好,建商推案量锐减,连带也影响到大伯一家的收入。如果有工作做才好,没工作做的时候,大伯往往可以喝上一个下午的闷酒,越喝脸色越阴沉,看她的眼光也越森冷……成萸打个寒颤。

  再加上大伯母也不是有器量的女人,他们若想在伯父家再熬过四年——不必旁人说,年齿轻稚的成萸也明白,这段时间,不会好过。

  成渤看着妹妹垂头丧气的模样,不知该说什么;过了半晌,他牵起妹妹的手,轻哄道:“走吧,我们去给爸爸上香。把脸擦一擦,不要给爸爸看到你哭得丑丑的样子,爸爸最爱看你笑了。”

  成萸一听,勉强挤个笑靥出来。

  兄妹俩手牵着手,一起走向灵堂。越靠近目的地,成萸的脚步就越慢。

  大伯母站在灵堂门口,略胖的脸皮笑肉不笑的,随意扫过两人的脸一眼,最后定在她脸上。

  成萸微不可见地瑟缩一下,仿佛还能感受到前两天自己不慎泼翻了水碗,大腿被伯母狠狠抽了两下的疼痛。

  大伯夫妇会偷打她的事,她都不敢跟哥哥说。她知道哥哥一听到之后,一定会生气。可是哥哥要是去找大人吵架的话,大伯说不定会把他们两个人都赶出来,那他们就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你找个妹妹也要找这么久,这个哥哥是怎么当的?”伯母站在灵堂门口,远远就看到两人,脸上是两兄妹已看惯了的灰漠。

  哥哥牵着她的手紧了一紧,加快速度往灵堂走来。

  伯母把成萸拉到身前,突然蹲下来帮她拉整一番黑色小洋装。成萸受宠若惊,一动都不敢动。

  “里面有个符伯伯,是你们爸爸生前的朋友,特地从台北赶来上香的。你们待会儿见了人,嘴巴记得甜一点,听到没有?”伯母用只有两个小孩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交代完毕,起身牵住她另一只手,半拉半拖地硬往灵堂里扯去。

  成渤发现妹妹赶不上大人的脚步,好几次都差点跪倒,连忙把她的小手抢回来。“伯母,小萸让我来牵就好。”

  伯母脸色难看地横了他一眼,却极难得地忍下来没发作。

  “符先生,这两个就是文坚留下来的小孩啦!”灵堂一角,大伯跟两个他们不认识的大人站在一起,伯母抢着先介绍了。

  成萸仰头看着她古怪的神色,像是不耐烦,却又像隐隐等盼着,小小心灵里开始累积着不安。

  眼一回,望见站在大伯身旁的一对夫妇,小女孩不自觉地张开唇。

  哇!好漂亮好高贵的人哦!她年纪小,想不出什么形容词,看着那位行止优雅、端静的美妇人,以及伴在身旁的高伟男士,心中想来想去也只有“好漂亮”、“好高贵”这样的形容词。

  男的那个客人看起来和爸爸差不多年纪,可是气色英挺健朗,身上的衣服既光鲜又漂亮,哪是久病中的父亲所能及的?

  男人蹲下来和她平视,温柔地说:“妳叫小萸是吧?哥哥叫什么名字?”

  “成渤。”男孩自己回答。

  符去耘微微一笑。“我姓符,你们可以叫我符伯伯,我是你们爸爸以前在美国的同学。”

  成萸怔怔看着他,不敢相信这个帅气的男人和自己家有任何关系。

  符去耘轻抚女孩的脸蛋,心里不由得赞叹一声。这小女娃儿长得真好!她虽然幼小,蒙眬的眼波与娟丽的五官已然透出将来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看她眼眶红红的,想来是方才哭过了,一只小手紧张地捏着自己的衣襬,既害羞又惹人怜。

  他抬头看看牵着妹妹的大男孩。长久以来家中遭到变故,让男孩眼中已出现苍凉的气息,但不减一股器宇轩昂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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