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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不清他在墨镜下的眼神,仅能从他的语气猜测他此刻的心情。

  语气还满平稳的,听起来感觉没在生气。

  但是苏以蕗不免心虚,长达八年的时间没有联络、没有见面,因为她没有那个脸。

  已经不是家人了,就不能再贪恋他们的温柔对待了吧?

  可是得知吕叔过世的消息,她没有办法假装不知道,于是不请自来,偷偷尾随在送行人群里,怕自己不受欢迎,所以不敢上前捻香。

  “对不起……”苏以蕗扁嘴,努力压抑她的伤心难过。“我想你们不欢迎我……”

  “妳怎么会这样想?真是笨蛋一个。”吕舜轻叹一口气,揉乱她那头乱翘的自然卷发。

  父亲的葬礼上,除却真正伤心难过的亲友员工外,那些不停“提点”他该如何做的亲友们,让他不耐烦。

  比较起来,小心翼翼躲在人群最后头,一个人哭泣伤心的她,感情更真切。

  “我以为,你们不会原谅我……”苏以蕗睁着哭红的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

  舜哥对她说话的口气,还是这么温柔宠溺,又带着莫可奈何,这让她感觉很温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睽违已久的温暖,让她忍不住又开始掉眼泪。

  “真是傻瓜,过来,跟爸爸上炷香。”吕舜二话不说牵着她的手,走向父亲牌位。

  “舜哥?我、我可以吗?”小脸难掩惊讶,她小跑步跟在他身后,不敢相信地询问。

  “爸爸把妳当女儿,生前总是念着妳,为什么不可以?”吕舜拉她到父亲牌位前,亲自为她点燃清香。“应该的,这是为人子女的孝道。”

  为人子女的孝道……舜哥还把她当成爸爸的女儿?

  伸出颤抖的手接过那炷清香,站在牌位前,看着吕叔笑容温和的遗照。

  那抹熟悉的笑容,让她想到过去的美好时光,忍不住悲从中来。

  吕叔是她母亲的第二任再婚对象,在母亲的四段婚姻里,那短短两年的时间,让苏以蕗第一次明白什么是“家”的感觉。

  十二岁到十四岁,在她从小女孩转变成少女的这重要两年,吕叔疼惜她就像自己的亲生女儿,他为她做秋千,热心参与她学校的家长会,她犯错时狠狠修理她,事后又心疼不舍地为她上药,还有一次,夜里她发高烧,吕叔急忙背着她到医院挂急诊……这些让从小就没有爸爸的她,第一次理解到课本里“爸爸”的形象,就是这个老好人。

  但是妈妈没有跟这个好人在一起太久,两年多就离婚了……离开后她再也没跟吕家联络,尽管她多想念这对父子,想念她的爸爸,她的哥哥,还有他们的家。

  泪水蒙眬了视线,她跪在吕叔牌位前哭得泣不成声,以女儿的大礼,跪拜磕头。

  在苏以蕗祭拜时,吕舜请礼仪师取来一段麻制头纱,为迟来的她披上,这是唯有女儿才能为往生者穿戴的麻衣,代表她是吕家的女儿。“爸,小蕗来送你了,心愿已了了吧?你要保佑她,一生平安、幸福。”

  苏以蕗颤抖地在香炉插上清香,看着遗照中吕叔的笑脸,她伤心欲绝,甚至脚软得无法站立。

  懊悔让她泪流不止,憎恨自己的胆小,害怕被拒绝,让遗憾跟随一辈子,永远无法弥补。

  在人前压抑哀伤,故做冷静的吕舜见她伤心欲绝的哭法,此刻也不禁动容,压抑不了的哀伤翻涌而出,像泄了洪似的泪流不止。

  “小蕗……”吕舜难掩哽咽,轻喊她的小名,弯腰将跪地不起的她扶起,扶握着她因恸哭而不停颤抖的肩膀,诚心诚意地道:“谢谢妳今天来,谢谢妳……”

  苏以蕗,他的小妹妹,自从十年前她来到他们家起,她就是他心中最柔软的角落,他最放心不下的人。

  在她面前,他不需要掩藏。

  “舜哥……爸爸走了……”苏以蕗看见他掉泪,情绪更加翻涌,她崩溃了,像十二、三岁般,扑进他怀中,双手环抱他的腰,声嘶力竭地哭泣。“爸爸走了……”

  曾经那么疼爱她的人就这样走了,再也见不到了,她哭得伤心,抽泣不止。

  是啊,爸爸走了,直到这时候,吕舜也才面对现实,父亲真的不在了。

  双臂收拢,紧拥怀中的女孩,父亲走后便冷静得面无表情的吕舜,终于放纵自己流露伤心。

  “他走了……”他声音沙哑压抑的说:“但他没有太痛苦,走得很安详……我答应爸爸,如果有天遇见妳,一定要好好照顾妳。”他喉头滚动,停顿了好一会儿后,稍稍挪开两人的距离,捧起她的小脸道:“小蕗,我不想再失去重要的人。”

  “呜……”听见这话,苏以蕗更是哭得涕泗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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