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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他说得简单平静,她的眼泪却几乎夺眶而出,如果他从来不曾拥有亲情,或许还不会那么痛、那么苦,但这种曾经拥有而后被剥夺的感受,不只粉碎一个人的心,甚至让他连感受的能力都失去了。

  “然后我就被爸妈送出国念书,我去过很多国家,学了很多语言,得了很多博士学位……”国外的生活一样吵杂,有很多人、很多事、很多声音,他乾脆投入书本中,那里才是最宁静的地方。

  至於在梦中反覆出现的景象,他却无法对她说明,那是花莲的天空、花莲的山峦在呼唤他,一声一声,从未间断。

  “为什么想回台湾?想回花莲?”她这问题已有了答案,她只是想听他说。

  他坐起身,望向纸门外的长廊,无意回答她的问题,天空是那样蔚蓝无垠,他的忧伤应该能交付给白云,让它们带到遥远的地方去吧!

  “我知道,因为你想念你外公、外婆,你才会要求找到这栋房子,才会想到他们的坟上追思,你其实……”仍是那十二岁的孩子,仍活在当初失去至亲的哀伤中……

  她那闷闷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你在哭?”

  “没有。”她憋住哽咽,努力呼吸。

  “有什么好哭?”两串眼泪就挂在她脸上,从那双迷蒙大眼不断流出,还敢说没有?人类是奇怪的动物,他不只一次这么认为,眼前这女人显然是怪中之怪。

  她的眼泪擦了又流,忍不住呜咽道:“我觉得你好可怜……”

  他那么小就承受父母的压力和忽略,失去疼爱他的外公、外婆,之后独自在国外求学,虽然成就非凡、众人拥戴,但他的一生可曾欢笑过?想到他可能从未体验快乐滋味,彷佛有人拧住她的心,痛得好难受。

  “你可怜我?”这是他从未体验的滋味,竟然有人可怜他?因为他杰出的学术成就,几乎人人都崇敬他、佩服他,怎么会有人可怜他?

  她的泪水开关一开就停不了,一旁的毛巾派上用场,瞬间吸满了她的泪水,而他只能不可思议地看著她,这女人为了可怜他,居然可以哭成这样?

  本来应该是很麻烦的情况,他却不觉得讨厌,反而好奇地观察她,之前他没仔细看,原来她有张白嫩的脸,还有双粉红的唇,现在她眼睛水亮、鼻头发红,看起来像只小兔子。

  他从未认真看过一个人,尤其是女人,他最不想沾惹的生物,不过这女人不太一样,她平常文静低调,今天却说了太多话,还情绪激动得掉泪,充满吸引人的矛盾。

  放下毛巾,她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活得快乐吗?”

  “那无所谓。”他没想过这问题,快乐无法度量、无法验证,他不研究这种抽象的东西。

  “你很爱你外公、外婆,不是吗?”

  “那不重要。”人都死了,还说什么爱不爱的?这比快乐更抽象,他更无兴趣。

  “你不会爱上任何人吗?”她忽然警觉到,她完了,她怎会在乎他爱不爱人?

  “你问太多了。”他冷冷看她一眼,暗示她已走到他的界线,接下来就是他私有的领域,而他尚未发给她通行证。

  她全身一颤,意识到自己越界了。“抱歉,请好好休息……”

  她起身走出房间,他听到她刻意放轻的脚步,无法抑制的吸气声,不久后,传来她在后院洗衣的声音,可能要找点事做才不会继续哭吧?但洗出来的衣服会不会咸咸的?因为沾上了她的泪?

  当晚,贺羽宣吃晚饭的时候,不知是不是错觉,就是觉得有点咸、有点苦。

  泪水的味道,是否就是这样呢?他从未尝试过,只能继续困惑。

  回到花莲一周了,贺羽宣的生活逐渐上了轨道,每天早上七点,罗芙就来做饭给他吃,送他到学校,中午替他买午餐,晚上送他回家,替他煮饭、洗衣、打扫,隔天又是同样行程。

  这是罗芙替他铺好的轨道,甚至像是种罗网,让他习惯有她的存在。

  在他的世界中,有道从未让人跨越的护城河,在祭拜外公、外婆的那天,他让她从桥的那一端走来,而今她又走回桥的那一端,只是细心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这样很好、很平静,但他莫名感到一股烦躁,尤其是她小心翼翼伺候著他,更让他有种焦灼的不悦。

  这究竟是什么感觉?他不能了解也不想了解,举凡跟人际关系有牵连的事,都不在他研究范围内。

  这天上午,蔡儒明来到系上办公室,特别向罗芙问起!

  “怎么样?贺博士适应得不错吧?有没有什么问题?”

  罗芙没注意蔡院长走近,对著电脑萤幕发呆,明明在打文件,却忘了自己打到哪儿,贺羽宣的事盘旋在她心底,他的过去现在都教她心疼……

  “罗芙、罗芙?”蔡儒明又喊了两声,暗自纳闷,这位认真的助理怎会忽然发呆?是不是他给她的工作太过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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