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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只不过拉车的老黄牛垂垂老矣,两眼老花,腿骨无力,走三步就得停个一步喘气,走走停停快不了,真应了那句老牛拖车——慢吞吞。

  “装你的保命符。”要不是为了这东西,她可能会考虑直接把他埋进千冢谷会省事得多。

  她跟师妹的急性子不一样,跟师父打赌之后,她还是打算先回谷里遇过清幽的日子,反正她只是非常想知道九转魂生丹的疗效,但又不是现在就得用到,所以不急。

  前两天,清墨来信跟她订了点药丸,她突然想到师妹身上有个好用的东西,便跟她要了,东西到手,现在得想的是谁刚好用得上,为了找那个“谁”,她决定出谷。

  也才会继续忍受这只唠叨的麻雀。

  “那妳得收好,啊——难不成那里面装的是妳特地为我求的平安符?妳这么做叫我好感动,我相信妳不管做什么都是为我好……”只有打断肋骨不是为他好,纯粹是因为……害羞,大概是怕姑娘家找不到借口跟他同行。

  写意真的是心慈良善又娇羞的美貌女子啊——

  她娟秀的眉尾抽动了一下。“谁说那是平安符了?你什么时候看到我出谷?不出谷我怎么求平安符?”他真有把白说成黑的本事。

  况且,她若求了平安符也会挂在他身上,挂在她自己身上干么?他脑子是能用的吗?

  “所以妳是偷偷摸摸趁我睡着时去求的?自己一个人出谷太危险了,尤其妳又是如此纤弱的美人,万一……”

  “闭嘴,还是你想我踹你一脚?”让他滚落车下,不再扰人。

  “别这样,我苦中作乐嘛!瞧我扭伤腿又伤了内腑,一条命去了一半,不让我发发牢骚,哼上两句,人会闷出病来的。”他头头是道地说着,自认遵循医理。

  “嫌闷?”她喝地停下牛车,回身一瞅。

  看她脸上的冷笑有别以往,杭君山心头跳了一下,以往相信她凡事为他好的信念不知怎么的,有一瞬间瓦解。

  “不闷,不闷,和妳聊天十分愉快,是我毕生荣幸。”

  “是吗?我也是这样觉得。”看他似乎松了一口气,苏写意随即又说:“但我觉得一个人霸占杭神医实在太浪费,既然你是百姓爱戴有加的杭大夫,不让你发挥所长似乎过意不去。”

  他口水泛滥,就让他对着黎民苍生说,省得她耳朵长茧。

  惊觉她的用意,杭君山连忙求饶,“写意妹子,苏姑娘,言语上多有得罪望请海涵,我这残破身子羞于见人,妳就别……”

  太迟了,为时已晚,忍耐到了极限的苏写意快意地一掀布帘,娇声一扬,“慈心圣手杭君山在此,有病看病,有伤治伤,无病无伤拿药强身。”

  一时间,蜂拥而至的人潮如市集,将牛车包围得水泄不通,争先恐后的求诊问单,让行动不便的杭君山徒呼负负,大喊吃不消。

  在人群涌至的同时,重新蒙上面纱的苏写意已飞身一跃,如燕般的轻盈身躯跃上酒庄二楼,斜倚雕花栏杆做壁上观,无视他发出的求援眼神。

  可怜的大神医明明自顾不暇,可一见到扶老携幼的病患一靠近,医者父母心的他又不忍拒绝,硬是拖着一身伤言笑晏晏,视病如亲一一问候,不见厌色的诊脉开单,笑意始终不减。

  “他怎么还笑得出来?恍若无事似的,难道他不觉气郁檀穴,污气下沉,一口腥膻欲去还留地凝聚胸口?”看着摆着一张笑脸的温雅和善男子,苏写意有些困惑了。

  人生或死,不见得就是快乐的分界。死,有可能是一种解脱的方式,活,也可能是无止境的拖累。

  救与不救,也许最后的结果是一样的,不在这里病死,有可能会在别处被人砍死,何不顶应天命该走就走?

  百龄高寿古来稀,除了健朗到令人头痛的师父外,她还没见过有人活得高龄还能开心,毋需儿孙操心自得其乐,四肢健壮无忧无虑。

  这些贫病交加的黄口小儿早就该死了,留在世间有何用处呢,镇日哀鸣等人施舍,这餐吃了下餐无着落,生不如死。

  世界上多得是死此生好过的人,到底……到底这个傻子杭君山是靠着什么信念过活的?

  当大夫赚银两吗?看他穿梭人群,即使对方满身生疮烂疤,他依然给予温煦笑容,依旧不以为忤,就算他们一文诊金也不给,仍不吝救助,能赚得什么钱?

  “姑娘既然看得出来他身上带伤,必也是习医行医之人,何不助他一臂之力,共为万民造福。”

  身后传来低沉男音,神色倏冷的苏写意微恼一时大意,竟让高手近身还犹不自知,全部心神过于关注杭大神医的动静。

  “他的死活与我何干,明知能力有限还一心寻死,那就让他死得其所。”识他不久,却猜得出,照他性子,若是因救人而需一死,他会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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