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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是黑暗唯一的声音。

  沁入骨髓的寒意如刀刃穿透四肢,化为狰狞的恶龙侵蚀著,咔答咔答碎骨的声响在脑海中回荡,宛如生命即将归零。

  不,他不是人。

  人才有生命,他是一抹无形无体的幽魂,奉命镇守鬼门关,不许任何魂魄由此叛逃,他是阴间的守将,刚正不阿。

  可是他却犯了一个错误,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至今仍弥补不了,徘徊在暗夜之中,找寻。

  今晚的夜是如此深沉,如同那冷牢的水一样沁魂,红色的月亮高挂半空中,哀鸣著即将到来的死寂,显得寂寞而孤独。

  正如他,选择了孤冷的未来。

  风,带著血腥味。

  第九十一名祭品牺牲了,那是一名年轻女子,独身的美丽女子。

  他闻得出来,空气中传来阴邪与良善并存的气息,似乎他又来迟了一步。

  黝黑的长影朝巷弄中走去,腥膻的气味越来越浓烈,仿佛是一股陈年的尸臭久久不散,必须藉处女的馨香加以掩盖。

  一只枯乾的手攀住水沟盖,枯黄的焦发乾如死灰,轻轻一碰就会碎成灰烬,突出的双眼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至死也不敢相信一片深情竟换来绝情,心有不甘。

  和她一样遭遇的女子已有九十名,再加上她就只剩下九人了,再不阻止其恶行,恐怕天地将为之变色。

  “啊!杀人呀!有人杀……”

  一名派报的小工读生尖叫的弃车而逃,惊惶失措地连滚带爬,任由满地的报纸随风飞舞,飘至枯乾女尸前的颀长黑影旁。

  一闪而过的熟悉眼神让他伸手一握,斗大的影剧版上印著一位俊美无俦的男孩照片,清纯腼覥的笑容十分清新,可爱得像邻家小弟弟。

  但他的腼腆中带著一丝嘲弄的邪笑,在无人注意的瞳眸中微微闪动。

  会是“他”吗?

  这回的对象太年轻了,而且是公众人物,太不符合“他”必须掩藏的习性,“他”一向讨厌人潮,讨厌过热的体温,

  也许是他猜错了,不可能是“他”,“他”的笑容永远也没办法这么无邪,“他”是死亡城中的恶鬼。

  揉碎手中的报纸,巨大的黑影走向死不瞑目的女子,他的脸上没有慈悲和怜悯,只有见惯死亡的冷漠,一伸手探向她的头盖骨。

  一道白色畏缩的影子从死去的尸体中抽离,呜咽的泣声似在诉说不平。

  可是没人理会她,因为她眼前的男人也是鬼。

  或者说半鬼半神吧!他是受上天封赐的鬼将,曾受过民间百年香火。

  “跟我来。”他淡淡的说。

  女子不舍的回看死状极惨的自己,豆大的眼泪再度滑落,生前极爱的那张美丽容颜已扭曲不堪,全身的血被吸去大半只剩乾枯的外壳。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她!她不过是爱上一个男人的女人而已。

  她还不想死,她才二十四岁呀!美好的日子正等著她,她怎么甘心就此死去……好恨……好恨……恨……她要回家……

  “还不跟上来,想让食梦鬼将你的魂魄吸得寸缕不剩吗?”他没空同情她的自犯心自一只。

  “食梦鬼?”刚成幽魂的女子不懂鬼的世界。

  他的另一项罪衍。“走,跟著鬼差往幽冥去。”

  “不,我不要,我死得那么冤枉,我要回去找害死我的人报仇。”她死也要拉个伴同行。

  “凭你?!”不屑的冷哼声让已去温度的女子觉得寒意袭人,下意识双手环著胸。

  但手穿透过透明身躯让她有种不真实感,她还是无法接受自己已死的事实,半个小时前她还有呼吸,而且快乐的享受被爱的幸福。

  现在她却成了自己摸不著的透明人,这份心酸和绝望好无助,她走不开呀!

  谁来告诉她,她如何能留下?

  “想都别想,你命中注定遭此一劫,你是躲不开的。”亡者有亡者该去的地方?

  “我不服气,我还这么年轻……”掩面哭泣的女子蹲在一旁不肯起身。

  “不服气又能扭转乾坤吗?比你更年轻的孩子一样得去该去的地方。”掌风一扬,拔地而起的新魂在空中翻转了几圈。

  不等落地,而她根本再也不会有脚跟著地的机会,黑白无常的银勾和索链已锁住她四肢,幽幽地带往黑暗的最深处。

  她没有回头,因为她悲伤得忘了回头。

  风,仍是凄冷的。

  失去“他”踪迹的他再度徘徊阴暗的空间,让一阵阵蚀骨的痛提醒他还拥有人的躯壳,这具陪伴了他十年的臭皮囊。

  还要无止境的追捕下去吗?他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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