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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呵……呵……羽翼刚丰的小老鹰能飞到哪里,还不乖乖回我手掌心,凭你想跟我斗还差得很,你想飞翔的天空只有我能给。”阴森森的笑声阴寒而深沉,带着一丝冷酷的得意,幽幽响于黑暗之中,恍若手持巨镰的死神,趁着夜色前来收集将死之人的魂魄。

  微亮的床头灯照出一张面带死气的年轻脸庞,他的呼吸平顺而稳定,维生仪器规律地闪动波纹,看起来安详的面容像正在作一场好梦,睡得好沉。

  浅蓝色的床铺前出现一根镶着红宝石的象牙手杖,老人佝偻的身形从阴影中走出,布满皱纹的脸上尽是得势者的傲慢。

  他已经很老了,老得没几年好活,剩下的时间在倒数中,以他的年纪是该看破世事无常,放下一切赡养天年,与儿孙同堂欢乐。可是,他还是放不开对名利的执着,无法舍弃掌控的欲望,在他看似顺遂的一生中,他惯于发号施令,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变老、变虚弱,甚至死亡,他一向自认是命运的主宰。

  主宰妻子的一生、主宰儿媳的命运、主宰和他息息相关的血脉。

  “旭日,你走得太快了,没见证爷爷为你安排辉煌世界,不过你可以安心瞑目,你的双胞胎弟弟将替你走完你的生命。”

  厉旭日、厉旭阳不是同一个人,而是相差半小时出生的孪生兄弟,他们的兄弟父母并非因相爱而给合,一手主导两人婚姻的便是厉刚。

  但是他以为的天作良缘却是另一场悲剧的开始,沿袭上一代的宿命,这一对夫妻始终貌合神离,不得善终,惯以暴力服人的丈夫最后一刀死于瘦弱的妻子手中。

  “果然厉旭日有其人,你一直在骗我。”而且一骗长达八年。

  躺在床上看似重伤的男人缓缓睁开眼睛,一把拨掉注射的生理盐水,目光如炬的凝睇眼前老人。

  “你……你没昏迷?”老人一骇,有些惊愕他的清醒。

  “如果我真的不省人事,是不是又要任由你摆弄我的未来,将我当成毫无主见的傀儡,听你编排可笑和滑稽的故事?”相同的手法若再使用一次,那就太愚蠢了。

  “你怎么可能没事?”他眯起眼,不相信他能绝处逢生。

  他自嘲,“我命大,命不该绝。”

  “车子连翻了好几圈,整个车头都撞歪了,你从破掉的车窗逃出……”有照片为证,拍摄的人全程摄录画面。

  “我的身世都能造假了,为何其它事不能是预先策画?这场戏是演给你看的。”为求逼真,他在车内翻滚,让玻璃碎片刺得他一身。

  闻言,厉刚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谁说你的身世是假的!你确实是我的孙子,确实是厉旭阳,我绝不可能找外人来弄脏我的血脉。”

  他原本以为他死了,才会全力培植另一个孙子,没想到他会主动送上门,让他知道他的存在。

  “可我不是在厉家长大,我是被台湾母亲收养的孩子,我叫莫喜青。”他是倩儿口中的小喜哥哥。

  “你想起来了?”

  “我也很意外,这应该感谢你。”如果不是为了将计就计,也许他还不会这么快恢复记忆。

  当时车子翻覆,他后脑勺不小心撞到一旁的护栏,曾眼前一黑,昏厥了好一会,再睁开眼,他看到稍微老了一点的大姐夫,本以为他被大姐操得一夜变老,吓了一跳。

  后来,才又慢慢想起这些年的事。

  厉刚一哼,显得不屑。“恢复记忆又如何,你是厉家子孙这点不会改变,要不是你低贱的生母抱着甫出声不久的你逃走,你根本不会被收养!”

  白白让一个孙子流落在外,是个二十多年才又寻获,这笔帐他还没找他母亲算呢!

  “我母亲并不低贱,她只是性子太烈、太刚强,不肯当你手中的一颗棋子。”脾气太硬的人通常会吃很多苦头,不愿轻易低头反而更苦,他心疼他的生母。

  “你又知道什么了?你根本不认识她。”一个孩子能记住多少,他连生母的脸孔都毫无印象。

  “我认识。”

  “你认识?”

  “不然你以为我为何在英国时会突然溜往美国寻根,意外地和你碰上面?”因为母亲辗转寄来的信,一封字迹泛黄的书笺。

  厉刚不掩得意的说:“你怎么可能有机会见到她,她现在……”

  “在最污秽肮脏的贫民区里,每天被不同的男人奸淫凌虐,还不得三餐温饱,更过分的是你还要人全天候监视她。”怜惜她不堪遭遇,他才决定暂离台湾两个月,看能不能趁机救出她。

  厉旭阳……不,莫喜青二十一岁生日那天,接到来自远方的书信,信上的字迹潦草,有些泪水浸泡过而晕开的痕迹,字里行间诉说着对亲子的思念,以及自身处境的难堪,还有深到骨子里的恨。但没有一句求救的话语,只期盼再见儿子一面,只说了对他很抱歉,未能克尽母亲之职,望他在遥远的国家能过得安好,能拥有她所得不到的自由。看过后,他震撼也不舍,事过这么多年了,母亲想跨国找到他、想送信到他手中,不晓得要花费多少心力,但她还是办到了,他又怎能弃她不顾?

  不过养母待他如亲生,恩情深过海,为避免她多做错误联想以为他要离开,所以他未将此事告知其他人,自己偷偷策画一场寻亲之旅。

  不料,他打通关系快要救出生母前,却让厉刚发现他的存在,他猜想,那场车祸就是他主谋的。

  “哼!那种女人罪有应得,我还觉得对她太仁慈,应该再割下她几块肉,让她清楚何谓切肤之痛。”让她活着就是要折磨她。

  这番残酷的话令人愤怒。“是你逼她弑夫的,从头到尾都是你造的孽,你居然还把罪过推给别人,你简直是邪恶又可悲的老人!”

  “我可悲?”他恼怒地以手杖重重击地,面容浮起阴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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