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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你是佟……”柳云风神色微变,随即若无其事地一比停棺处,“一刻钟。”

  “是,多谢柳大人成全。”她一福身,走进停棺的“福华殿”——皇室宗亲入敛时的停柩处。

  柳云风眼也不眨地背向她,当作没瞧见她这个小太监,但是眼中的黯然却明显可见,他是太子一手栽培的亲信,自是认得太子的心上人。

  “好冷清……”

  太子丧礼理应隆重盛大,官员川流不息瞻仰太子遗容,宫女、太监成排跪地为太子戴孝,焚烧的纸钱,上告天听的擎天香,哀戚不断的呜咽声,白嶂白嗜挂满一室,旗海飘扬,殡妃、宗亲一身素白地轮流为太子守灵。

  可是皇后一句“太子失德,难堪典范”,他竟落得灵堂冷清,无人前来拜祭的下场,三炫袅袅清香已快烧到尽头还不见替换,纸钱灰冷未再添新。

  “旸哥哥,我是月儿,你的月儿,我来看你了。”他就躺在这棺木里……个人孤独寂寞。

  棺已上盖,尚未封钉,佟欣月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棺盖推开一半……张栩栩如生的俊雅面容宛如睡着了一般,除了脸色白了些,和生前并无二样。

  看见安静地躺在棺木里的人,她鼻头酸了,眼眶泛红,不肯相信的闪闪泪光凝聚成珠,她告诉自己不哭、不能哭,否则亡者会因对世间还有留恋而走不开,无法投胎,转世为人。

  所以她要忍住,不可以落泪,让旸哥哥安心离开,心无星碍,不再为她忧心,黄泉路上他先行,奈何桥畔缔结三生缘,别急着喝下孟婆汤,她很快就会来陪他……

  “旸哥哥,你冷不冷?以前你常笑我手冷,要为我暖手,可是现在你的手比我还冰,换我来为你搓暖一点,你暖和些了没?”可是为什么搓不暖,还是一样没有热气?

  她像个失去魂魄的傻子,不停地用她素纤小手搓揉僵硬如石的躯壳,手搓得红起来了,却还是感受不到一点温度。

  她咬着牙,不能哭,绝对不哭,贝齿死命的咬着唇,咬得渗出血丝来了也不在乎。

  她很清楚再怎么搓也不会令躯体回暖,人死心寒,没了心跳的太子不可能再睁开眼对她笑,含情脉脉地说:“傻月儿,再等你一年,我会用大红花轿迎你入门,你要快点长大,不要让我等你太久……”

  她没法忘记他曾说过的话,心里还有一丝企盼想着他还没死,眼前所见的一切全是幻觉,他音容如旧地笑着朝她招手,说她在作梦,他好端端地活在她身侧。

  “……旸哥哥,我好怕,你为何不醒来?听不到你的声音、看不到你的人,我真的心好慌、好无助,我……我不能没有旸哥哥……”她的心好痛好痛,痛得快裂开。

  她以为自己没那么爱,只是喜欢而已,直到生死相隔,直到无力相依偎,她才知道不是不爱,而是用情太深,刀割的痛楚将两人活生生地剥离,缺了一半的心不再完整,成了半个月亮的残缺。

  原来她真的很傻,傻得看不见自己的心。

  “旸哥哥,你恨不恨害死你的人,我帮你报仇好不好?就算对方是我惹不起的人我也不怕,再小的鱼也有刺,梗在喉间同样不好受……我决定了!我要成为用毒高手,别人怎么害你,我就怎么还给他们!”她要为他复仇,让所有对不住他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然后,她会……去找他。

  佟欣月取出沈子旸送她的麒麟戏珠的圆形玉佩,置入他搁在胸前双手交握的掌心中,轻轻抚摸他已凉透的面庞,眷恋不已地来回抚触,十分珍惜且不舍地流连再三,因为自此往后,他们真的要天人永别了,不复相见。

  “讨厌,说好不哭的,偏偏又忍不住,旸哥哥,你不许笑我,我只哭这一次,以后不会再有人让我为他落泪。”别了,太子,别了,旸哥哥,你再耐心等等,等月儿做完该做的事,月儿再去陪你。

  清泪如鱼人的珍珠,滴落清俊面容,顺着面颊滑落,好似长眠于此的太子也深深不舍爱他的女子,泪凝成痴,悄然滚动,落在云深不知处的情深。

  薄抿的唇淡得没有颜色,贴合温热气息,沈子旸人生的最后一段路程并不孤独,有爱人相陪,他微微扬高的嘴角似在笑,感谢他所爱的人。

  风,很轻。

  雾散。

  咦,是谁在他脸上拨水?怎么感觉湿淋淋地,头发被水淋湿了,十分难受,似乎有什么吸住他双足,不住地往下拉,让他不住坠落……

  快……快给他渡口气,喉头锁得好紧,梗住的气无法由胸腔中发出……不,不该是这样,他还不能死,还有很多未完的事等着他去做,他必须活下去,活下去告诉她……

  呢,她是谁?好模糊的身影,怎么也想不起来。

  啊!有光,好刺眼,他是不是该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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