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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你的名字?”和她耗了老半天,他对她的认识几乎是零。

  又来了,烦呐!“无名无姓不成呀!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吃人嘴软,再硬的蚌壳也该松松嘴。”她的大食量真开了他的眼界。

  大凡女孩子吃东西是秀秀气气,在大庭广众之下好歹会注意形象,慢条斯理地用餐。

  可她活像刚从地狱归来的恶鬼,旋转台上的料理无一不遭到她毒手,嘴里塞着三色寿司,筷子夹着炭烤鳗,一手急切地拦截樱饼及虾卷,盘子里堆满龙虾肉。

  四周的诧异目光和窃窃私语会叫脸薄的人羞红了双颊,惟独她不为所动地专注在食物上,认真的表情叫人莞尔。

  他不只一次听见身侧有抽气声,用低得近乎耳语的音量批评她粗鲁的举动,同情他带了个没见过世面的女伴。

  忍得好痛苦,他真想跳起来斥责短视的众人,她像是低俗的女人吗?没瞧见她完全遵照日式吃法并未盲吞,除了她面前的盘比人家多了点。

  能吃就是福,不做作的女人很少见,他欣赏她敢于活出自我的豪气。

  如果她的脾气能收敛些,就更完美了。

  “要不要我吐还你?罗哩巴唆地活像老太婆的裹脚布,我妈的鬼话都比你来得简短。”呕到底。

  “好女孩不该拿父母当呕气的话题。”他微愠地板起脸教训她。

  令人气结的常弄欢用饭粒弹他。“到他们坟上说去,别忘了带束鲜花。”

  人死了不说鬼话,难不成还说得出人话。

  “你是孤儿?”心头一凛,他露出个抱歉的神情,好像孤儿是件提不得的悲惨事。

  “请不要自行发挥丰富的想象力,人老了总会死,孤儿满街是。”嘴角一撇,她很不屑地说道。

  人的主观性真的很奇怪,一听到孤儿寡妇马上联想到破产、草席,夜半还得爬起来接雨滴,悲苦的三餐不继只能喝白开水裹腹。

  她,二十四岁了,依现代人晚婚的程度,六、七十岁的父母比比皆是,若是随便得个文明病呜呼哀哉挂了,甫成年的孤儿随手一抓,没千个也有百个,根本没啥好同情。

  可是人改不了泛滥的怜悯神情,仿佛孤儿是洪水、大火下的幸存者,不丢块面包喂喂就显得很冷血似的。

  她不能说喜欢当孤儿,但那是现实她抗拒不了,除了接受还能说什么,每个人战战兢兢地用字遣词着实好笑,她又不是易碎玻璃禁不起打击。

  “我无意提起你的伤心事,我为令尊令堂的事感到难过。”他无法不去设想她的处境。

  她快吐血了,叫他别提还难过个屁,他又不认识她父母。“你悲完春秋了吧!”

  “唔?”眼一挑,他听不懂她的含意。

  “本姑娘时间有限,不陪你五四三了,酒足饭饱就该走人。”她的表情忽地一诡,笑得令人发毛。

  女人最擅长记恨,她绝对不会因一餐之便而遗忘他所带给她的难堪,她还是第一次被人当成米袋扛着走。

  此仇不报柱为女人,善良可欺的小童养媳已经绝迹,现在是恶女当道,好男人、坏男人都要俯首称臣,女人不坏,男人怎会心痒难耐呢?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这是一句恒久不变的箴言,人人都有颗犯贱的心,甘愿为奴。

  谁说爱憎最伟大,在身边的人不珍惜,偏偏要追寻天边的星星,耗尽一生亏待真心相守的伴侣,错把野鸭当凤凰捧在手心疼宠。

  通常要等到失去,才为时已晚地发现心在哪里,然后用下半生来追悔年少的无知。

  爱,是痴也是傻。

  写了不少歌,情歌占大多数,同时骗了不少泪水,可是每个人都爱听,把曲中的悲与喜融入生活里,为不可多得的爱情强赋愁诗。

  东方奏适时地握住她摔盘子的手。“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你还真是不死心呀!”人太固执就成了迂腐。

  “名字,火爆女郎。”他的眼神十分坚定,一手撩开她松落额前的发丝。

  常弄欢眼珠子一转,她飞快地用手肘“不小心”

  地推落着盘。“我叫埋名。”

  “麦茗?!”为什么他有种被戏弄的感觉。

  “外国人的中文不灵光可以体谅,我说的是埋、名。”把名字埋葬在土里。

  “我是华裔美人,而且我的中文很流利。”知道百家姓中无“埋”这个姓氏。

  她太顽固,简直跟他握上了,绝不退让。

  她放意弄拧他的解释挣救出细腕。“美人如玉眉似月,你怎么没穿裙子?”

  “我说的是美国身份的华侨。你非要和我唱反调是不是?”脚一缩,他避开一只拉面的大碗公。

  附近的食客纷纷走避,料理店的员工看她气势十足的悍样都不肯靠近,悄悄地记下毁损的单价,打算待会再找她的男伴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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