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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悲从中来的喜儿,心里乱糟糟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往下掉,被贝齿咬得有些红肿的唇,半晌后才吐出一句话。

  “我想回家。”

  “不用回家,我早就准备好了!”掀帘而入的玄狼,手里还端着一锅热汤,呛鼻的酸气,霎时间飘散在帐内。“你不是想哥哥,那就一定是想吃东西了,这是你最爱喝的酸汤鱼,刚煮好还热呼呼的,你快喝几碗。”他大剌剌的,在榻边盘腿坐下。

  “不要。”

  喜儿转开头,依旧泪如雨下,不看汤也不看哥哥。

  接连猜错两次的玄狼,困惑的抓抓头,一时之间也束手无策。“不是想我,也不是想喝酸汤鱼,那怎么会哭得这么厉害?”

  “我要回家!”喜儿哭叫着重复。

  “上上个月你才乐得满地打滚,丢下我们先冲来成亲,怎么我们辛苦的到了这儿,你却嚷着要回家?”他完全不能理解。

  泪汪汪的大眼,恨恨的瞪了他一眼。

  “都是你害的啦!”喜儿指控。

  “我?我?我害的?”玄狼指着自个儿鼻尖,脑袋更糊涂了。“这又关我什么事了?”

  “十年前你明明告诉我,上官哥哥欺负我,把我捆起来,丢进车子赶回家,是因为他喜欢我。”讲着讲着,她哭得更厉害了。“你骗人,他那么做根本不是喜欢我,而是讨厌我!”

  玄狼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听得一愣一愣,表情尴尬的问。

  “呃……我说过这句话吗?”为啥他都不记得了?

  “明明就有!”听到始作俑者居然连当初的谎言都忘了,喜儿哇的一声,泪如泉涌,都喷溅到汤锅里了。“呜呜呜呜……你骗人!你骗人啦……呜呜呜呜……”

  燕子瞪了丈夫一眼,伸手把痛哭的小姑紧紧抱入怀中。

  “是你哥哥不好,嫂嫂替你打他,替你出气好不好?”她温柔得像是个母亲,抚慰着内心受创的喜儿。

  “要用力一点。”她叮咛着。

  “好好好,用力一点。”燕子保证。

  坐在一旁的玄狼,直到这会儿,才隐约想起,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当年回苗疆的路上,妹妹实在哭得太厉害,吵得他不能休息不能睡,他才会顺口说了谎话,哄得她破涕为笑。

  只是,那时他万万没想到,当年无心的戏言,竟让妹妹长达十年来,始终信以为真。

  “好吧,骗你是我的错。”他坦然认错,心里却还有疑惑。“不过,你既然跟那家伙成了亲,也算是如愿以偿,这还有什么好哭的?”

  “他当年根本就不喜欢我啊!”

  “那又怎么样?”

  “他根本是被逼的,才会娶我。”她的心痛如刀割,大声泣诉。“我不要这样的婚姻。”他不是因为喜欢她,才愿意娶她为妻的。

  玄狼哪里懂得女儿家的细腻心思,还继续追问着。“既然都成亲了,他是不是被逼的,有什么差别?”

  “差别很大啦!”喜儿气得猛跺脚。“你不懂啦,走开走开!呜呜呜呜……”

  “好好好,我不懂我不懂。”面对小妹的哭泣、妻子的无声摇首,他只能举起双手投降。

  “呜呜呜……呜呜呜……”

  “别哭了。”

  “呜呜呜……”

  “喜儿,哥哥跟你赔罪,好不好?”

  “不好!”她趴在嫂嫂肩头,哭得万般委屈。“就因为他是被逼的,不是真心喜欢我,所以就算我成了他的妻子,他却还护着别的女人,对别的女人比对我还好。”让人心痛的场景,历历在目,让她的心快碎了。

  这还得了!

  玄狼脸色乍变,立刻跳起来。

  “该死,我这就去把那家伙的头砍下来!”他抽出系在腰间、银光闪闪的弯刀,杀气腾腾的就要往外冲。

  喜儿却突然扑来,扯住他的裤脚,哭着猛摇头。“不要啦!”

  “他这么辱没你,我非杀了他不可!”

  纤细的手臂,紧圈着玄狼的腿,说什么也不肯放开。“我不许你杀上官哥哥!”

  “那家伙既然伤透你的心,让你哭得这么厉害,为什么还不肯让我去杀他?”玄狼拧起眉头,无奈的握着弯刀。

  “我、我不知道啦……哇……”她松开双手,扑回床铺上,哭得更伤心了。

  玄狼还要开口说话,帐外却传来仆人的奏报。

  “禀报王子,外头来了个男人,自称上官清云,是公主的丈夫,说要见公主一面。”

  小脸闷在床铺里的喜儿,胸中疼痛不已的心,一听见他的名,竟还会猛地一跳。她气极了他,也气极了自己,竟还这么在乎他。

  心乱如麻的她,还来不及决定要不要见上官清云,正在气头上的玄狼,已经扬声替她回答。

  “告诉他,公主不见他,这辈子都不见。”

  听见哥哥的叫嚷,喜儿心里头又泛起一阵疼,小手揪紧被褥,哭得有如肝肠寸断,教旁人听了都不忍。

  脸色发黑的玄狼,握着弯刀就想出帐,去找上官清云好好算帐,一只柔嫩的小手,却按住他持刀的大手。他低头望去,只见花容月貌的妻子脸上满是严肃的神情。

  “不要轻举妄动。”燕子吩咐。

  “呃……”

  “不能砍他。”她太了解他了。

  “不能揍他。”

  玄狼脸孔扭曲,紧抿着唇。

  “也不能骂他。”燕子望着丈夫,好言相劝。“记住,事关苗族与朝廷之间往后和平与否的关键,绝对必须冷静处理,不能冲动行事。”

  明白妻子说得有理,玄狼颓丧的垂下双肩,不爽的低吼:“那我还能做什么?”

  燕子嫣然一笑。

  “先好好看住他就是了。”

  一天、一夜。

  又一天、又一夜。

  倾盆暴雨过后,乌云飘散开来,月亮终于露出脸来。

  老天仿佛也感受到喜儿的伤痛,故意要惩罚上官清云似的,两日两夜间气候变化无常,一会儿艳阳高照,热得人汗如雨下;一会儿又突然乌云聚拢,暴雨颗颗大若珍珠,打得人全身发疼。

  这种天气,再加上吹拂不停的强风,最是容易染上风寒。

  夜深人静的时候,浓蓝色的帐帘无声无息的被掀开,哭得发肿的眼儿,透过小小的缝隙,往外头瞧去。

  月光下,草地上,那熟悉的身影仍伫立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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