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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顾炎与皇甫觉赶到时,只见到抱着断剑、眼神痛绝的世遗。

  他抚着断折的剑,全身不断战栗,喃喃念着她的名字。再次失去她,他的心疼痛得简直要碎去。原以为复仇该是今生最重要的事,而她的无怨无悔一再地提醒着他,他错得有多么离谱。

  沈宽逃了,他却毫不在乎,因为知道他永远失去的,远比复仇更重要。

  他没有勇气承认,就连她化为鬼魂,为他舍了性命,他也还不肯坦诚。

  世上有比他更愚昧的人吗?明明有了最珍贵的温柔,有了她无怨无悔的爱,他却还要去追寻血腥,以为鲜血能让他的心不再空虚。非要逼得她到如今连魂魄都飞散了,他才在极度的痛苦中省悟。

  在先前那短暂的一瞬间,他拥抱到她的狂喜,彻底地掩盖了复仇的急切。人该是有隐藏最爱的本能,而他被仇恨蒙蔽得太久,竟看不清他爱她有多深。直到她魂飞魄散,他完全落入失望的深渊,他才发现绝望竟比仇恨更加地可怕!

  "逃得还真快,连儿子的尸体都扔下了。"皇甫觉冷笑一声,低头看着沈皓的尸首。早知道沈宽老奸巨猾,却又武艺精纯,荆世遗能够杀了沈皓,兼而伤了沈宽,已经算是十分难得。

  顾炎倒是察觉出情况不对,皱起眉头。"那位姑娘呢?"石墙上有一截残刃,他心中有不祥的预感。

  世遗缓慢地摇头,说不出半句话来。他握紧了断折的剑,一寸寸仔细抚着,掌心用力,不在乎锐利的剑刃划破肌肤。要是用这剑剔颈自尽,天地茫茫,九泉深深,他的魂魄可以找得到她吗?

  "喂,别只是发愣,快把那美人儿喊出来,我可是来找她的,不是来看你的。"皇甫觉说道,心里只担心那美人儿的情况。

  世遗仍是不言不语,在最绝望的一刻里,脑海中有灵光闪过,想起许久之前,曾经在铸剑谷的小屋中,隔着木门听见海禹说过的一番话语——

  你此后若是遇上了难解之题,就请千万再回到铸剑谷来,老朽或许有办法帮忙。

  那语气里,像是另有玄机。海禹是早就预料到这一切吗?

  无论如何,这已是世遗最后的一线希望,荆世遗抱紧了手中残剑,连带的取下了石墙上的残刃,仔细地以衣衫拢好。而后仍是不言不语,没有解释半句,足尖一点,就已往睽违已久的旧地奔去。

  "你瞧瞧,这家伙多讨人厌,来来去去时连招呼也不打一声。"皇甫觉还在抱怨,很不高兴世遗不让他再瞧瞧若芽。他地位尊贵,哪里受得了世遗孤傲的态度,加上瞧见世遗对美人儿也不假颜色,他心里更是不舒服。

  顾炎瞥了一眼好友。"有时间抱怨,不如去追人。"

  "还追什么?他拿着断剑还会去哪里?当然是回铸那把剑的地方。"皇甫觉冷笑一声,连日的调查工作可不是白做的,世遗的身世与来处,他可是一清二楚。"我可以拿我家里那张硬得要死,却又人人想抢的龙椅跟你打赌,那家伙肯定回铸剑谷去了。"

  "地方若是知道了,事情就好办,我们回家里去,把芷娘一块儿接去。她担心着那个蓝衣女人,一定等得很心急了。"

  "还要追去?饶了我吧!我已经走得很累了啊……"

  两道身影利落的在夜空中窜过,月光之下,只听到皇甫觉一声又一声的抱怨声,悠然不绝。

  铸剑谷仍是旧时模样,只是比往昔多了几分萧条,连从前一年到头响个不停的捶打声也听不见了。

  眉清目秀的描奴站在人谷处,皱着眉头等着,瞧见了急奔而来的荆世遗,他迎上前去。"荆大侠,我家海爷等你很久了。"他说道,语气有点怪。

  从海爷那里听了大概,他知道若芽小姐是为了荆世遗投炉而死的。海爷叹息地说,那都是早有的定数,是命中注定,但是想到若芽小姐的死,他心中就是难过。

  世遗略一点头,奔入了铸剑谷。谷内已经没有人在铸造兵器,那些铸剑的匠师不知被遣散到哪里去了,这里变得有些荒凉,连当初若芽跳人的通天炉,炉中都已没有火焰,阶梯上有着灰尘。

  他穿过竹林,来到海禹的小屋。小屋的门虚掩着,他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看见坐在软榻上敛眉沉思的海禹。

  "你把剑带来了吗?"海禹的声音听来十分疲倦,短短半年的时间,模样却更加老态龙钟。

  世遗将仔细拢在怀中的断剑放置在软榻上,双眼急切地看着海禹。他什么都尚未说出口,海禹却就像是早已明了一切。若芽投炉的事情没有什么人知道,那么海禹该是早就预料到的吗?

  海禹既然可以猜出今日的结果,那么也该是有办法能救若芽吧?否则,当初怎么还会把若芽交给他?

  "剑在这里,我全带回来了。你可以救回若芽吗?"他心中浮现希望,开门见山地质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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